第五章 我不是他的畫迷

酒會未正式開始,客人幾乎未到。蕭正宇在會場的講台下找到正在和畫廊的主管人員交談的張玲莉,從交談的模樣來看,他們在做最後的布置。

她今天穿著一身大紅的低胸晚禮服,雪白的肌膚幾乎達到了耀眼的程度,在大廳里格外炸眼,彷彿是涅磐換生的鳳凰。

蕭正宇想起圈子裡對她的評價,不但是個成功的商人,也是個完美的美人。

因為都是熟人,也沒什麼可忌諱的。他來到張玲莉身邊,她順手挽上他的臂彎,「你來遲了,超過預定時間兩分鐘。」

「抱歉,」蕭正宇低聲解釋,「出了一點意外。」

一旁的幾個主管相視而笑。

跟幾位主管交待完事情,兩人走到角落,張玲莉才說:「這次先不跟你計較,我聽說中午的時候,展覽會上出了一點意外?什麼模仿抄襲等等,據說精彩紛呈,還差點打起來。」

蕭正宇失笑:「太誇張了。」

張玲莉把手裡的高腳酒杯轉交到他手裡,侍者正在身邊,蕭正宇把酒杯置於托盤上,又取了杯紅酒遞給她,自己又拿了一杯放在手裡裝樣子,笑問:「那你聽說的情況是什麼?」

「你不用管別人怎麼說,我要從你這裡知道真相,」張玲莉緊了緊披風,「你當時在現場,看到的是什麼。」

蕭正宇收起玩笑的臉,一五一十介紹了情況,張玲莉聽後低低「啊」了一聲,似笑非笑的道了一句:「真是精彩。那個薛苑吧?讓人意外的不簡單。」

「總是有深藏不露的人,在關鍵的時候才能看出作用。」

「那幅畫你確定是《命運》那幅?沒有沒搞錯?」

「那幾幅畫我差不多看著他畫出來,怎麼可能搞錯。誰沒想到這事這麼巧,第一次展出的畫就被人說成剽竊,」蕭正宇嘴角一抽,帶出個說不清道不明的表情,恰似譏諷又是嘲弄,「不知道世界上幾個人會遭到這種事情。」

張玲莉伸手撫平禮服上的微小皺褶,什麼情緒都不帶的開口:「我一直說他這輩子只能當商人,藝術只能是玩票兒,他偏不信。」

「玩票兒也玩了這幾年,而且不論你承認不承認,他也的確玩出了成績,」蕭正宇平板著一張臉,「你還可以繼續認為他的畫不好,但今天那些評論家的話你比我聽得清楚,詢問他的畫是否出售的人粗略統計也有二三十個。」

張玲莉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大概只有這點像他爸。」

「也許吧,」蕭正宇換了個話題,「還有,事情發生的時候他在場,不過我沒來得及叫住他,估計是看到我就轉身走了。」

「他說自己對畫展沒興趣,但是居然來了?」張玲莉先愕然,咬牙切齒的冷笑,「竟然不過來打個招呼。」

「他這個性格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自己的畫擺在那裡,怎麼可能不來。來的也巧,剛剛看了這麼一出大戲,」蕭正宇停了停,「幸好有個薛苑當場解決了問題。坦白說,原作是什麼樣子,沒幾個人見過。我甚至連杜沙是誰都不知道,真的理論起來,一時半會扯不清楚,還要鬧大。」

張玲莉疊起一雙雪白的手臂,半陰半涼開口:「所以你很欣賞她,帶她來參加酒會?」

「不是這樣,帶她來是有另外的原因,」蕭正宇說,「我準備安排她見一見李天明。」

提起李天明,張玲莉露出個意料之中的笑容:「帶粉絲見偶像啊,你還真是有心。你下午急急忙忙跟我借禮服,也是為了她。哦,看來比的確是比我更適合那件晚禮服。」

蕭正宇不解的看著她。

「人就在門口,已經來了。」

順著張玲莉的目光看去,薛苑正拎著裙子謹慎的走進會場。會場太大,她走得慢,同時環顧四周,像是在觀察和尋找。

張玲莉不帶感情地瞥一眼蕭正宇:「你居然拿這件衣服給她?我都只穿過了一次。」

「沒考慮那麼多,」蕭正宇把目光從薛苑身上轉回來,「你們身材差不多,我隨便拿了件就帶出來了。你的審美一直沒得說,衣服從來挑不出毛病。」

「佛要金裝,人要衣裝,這種晚禮服還是要年輕女孩穿才好看,是吧?」張玲莉遠遠看著薛苑,自己倒笑了,「看她現在這樣,哪裡想得到是個剛畢業的大學生?說是什麼地方來的大明星都有人信。」

蕭正宇微微搖頭,本不打算解釋什麼,終是覺得不妥,很不可理解的笑了:「以你的身份,跟她這個小姑娘斗什麼氣。」

「一個晚上的灰姑娘而已,我怎麼會跟她鬥氣,過了十二點,就會被打回原型了,」張玲莉對他迷人的一笑,她塗著渚色的口紅,笑起來唇瓣寶石光芒閃爍,「我只是想看看你這個完美的好人怎麼做下去,又怎麼把這齣戲順利的收場。」

蕭正宇還在笑,但有那麼一個瞬間,臉色明顯暗淡了幾分。

她把手從他的臂彎中抽走,在他背上拍了拍。

「好了,客人差不多要來了,給你三分鐘安排好薛苑,然後過來跟我一起招呼客人。」

酒會進展得一切順利。來人不光僅有收藏家、藝術家、經銷商等等,還有不少學者、企業家、演員導演等等,衣著鮮亮的陸續到來。未必來人都懂畫,但和這個圈子或多或少的都有關係。張玲莉交友極其廣泛可見一斑,她在人群里隨意的來去,熱情招呼,所到之處,無不掀起高潮,四面全是她的笑聲,她氣場十足,舉手投足的氣質像極了十八十九世紀的沙龍女主人。

薛苑不屬於這上面任何一個圈子,只是沉默的站在窗邊,翻看著宣傳畫冊,時不時瞄上張玲莉一眼,總是能看到蕭正宇不動聲色陪在她身邊,乍一眼看去,真是一對璧人。

人都到齊之後,張玲莉上台講話,起初感謝業內朋友的鼎力支持,使得本次藝術展成功舉辦云云,最後才說起藝術這個行業。

「藝術說到底還是要熱鬧點好。藝術也是一種生活,熱鬧了才能發展。任何一個行業想要發展,必然少不了眾人的群聚而上,如果大家都不關注,藝術還守著自己的那份清高,其結果就是世無英雄。我希望,在博藝的帶領和努力下,世人都關注藝術,關注畫界,在大家的群策群力下,打通行業之間的界限,激發真正的創造力,這樣藝術的空間才不至於曲高和寡……」

通常這樣的講話詞不是客套就是空話,但她說的這番不一樣,有理有節,文才斐然,現場許多人聽得不住點頭。雖然這份稿子不會是她親手寫的,但這番話也是張玲莉的行事準則,博藝為什麼在能張玲莉的帶領下獲得成功,道理真是一目了然。

張玲莉講話完畢後,隨後李天明也從後台神秘出場,他一出現,記者的照相機噼里啪啦的開始摁快門;李天明的照片,薛苑早就看熟了;不過真人卻還是第一次見,一瞬間只覺得血湧上了額頭,堆積在太陽穴那裡不肯走,血管撲撲直跳。

冷靜下來後,才仔細打量他。他跟照片上的感覺所差無幾——按照資料的說法他今年六十五歲,完全可以稱得上爺爺級別了,但看上去完全不老,彷彿還正值盛年。在全場人的注視下,他滿臉微笑,舉止雍容有度。

他不是那種喜歡出現在鏡頭前的人,連採訪都甚少接受,網上流傳他的那些照片永遠是那幾張,每一張都有些年頭,這次他親自出場,實在是給足了博藝的面子。

李天明說話不多,簡單的說了說自己為什麼簽約博藝的理由,原因無他,完全是被張玲莉的觀念和執著所感動,末了才講:「……我在繪畫上的探索不會結束,只要我活著一天,就會繼續鑽研下去,這是藝術的追求,也是自身感情的需要。在此,謝謝大家這麼多年對我的關注和支持。」

他的普通話帶著很濃的南方口音,柔軟而溫和,講話的內容非常明晰,富有理性。大廳的燈光炫白,但也還是沒辦法把他臉上生動的表情全然隱去。

李天明盛名太高,很快的這場酒會幾乎變成了他的專場。因為今天早上開幕式時間緊迫,沒有時間採訪,現在所有的記者都圍到了他身邊。張玲莉有些焦急,蕭正宇欲送著他上樓,被他擋開,略帶微笑的面向記者。

薛苑看著他身邊圍著的記者,覺得自己想要介入實在太難了。

似乎有記者問了他什麼問題,大概與最近他拍賣出去的某幅幅作品相關。

隔著人牆看過去,他似乎思考了一下才回答,聲音倒是格外清晰:「……我感覺很複雜。依現在的目光去看,《土地》這幅畫有很多的地方都有缺陷,很多補上一筆,或者可以減去一筆會更好,但是那幅畫畢竟是我第一次嘗試寫實主義的油畫創作,代表著人生的一個階段,有不一樣的意義。三十年前的事情,很多我都忘記了,但我看到《土地》這幅畫,還是能想起那時候我所有的心情。藝術作品永遠反應了作者的人生觀,這點是肯定不會變的……」

「有人說您運氣很好,是中國最富裕和最負名聲的畫家,您自己怎麼看?」

「我不認為如此,」他說,「就算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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