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真相

從醫院裡出來,站在門口,幾秒鐘後,一輛平淡無奇的黑色車子從另一側逼近開過來,停在他面前。他打開車門坐進去,不動聲色地呼出一口氣。

坐在駕駛椅上的周雲遞給他一個文件夾,五六頁紙,每張上都附著照片和詳細資料,「大部分都已經落網,是流竄犯,都有案底。本來就沒什麼好在乎了,行事才心狠手辣。那樣的殺人方法,也只有他們才狠得下心。」

葉仲鍔翻了翻,沉聲說:「拿人錢財與人消災,這幫人不過是殺人的嘍。他們跟這幫人勾結,也是走投無路。公安局那邊也拿到這些資料了?」

周雲點了煙,拿在手指縫夾著,煙霧升騰起來,「昨天就送過去了。警察一直跟著他們,又打聽到他們跟著你,有不利的計畫,特地趕了過來,所以那麼巧。尊夫人沒事吧?」

葉仲鍔目光陡然柔和,說:「沒有大的問題,都是外傷。」

「萬幸啊,昨天那樣兒,看上去夠嚇人的,」周雲一邊啟動汽車,一邊說,「我還真沒想到,居然敢沖著你來。」

「魚死網破,想拉我們夫妻陪葬罷了。」葉仲鍔沉吟,凌厲的眼鋒從眼底帶過。

周雲把車鑰匙扔給他,「你車壞了,先開我的。」

進屋的時候,裡面正在開會,十來個人的小會議室,氣氛嚴肅。會議桌上堆滿了文件,煙灰缸里都是煙頭,與會者大都身著軍裝,神情激昂,也是,這麼些天都耗時耗力地在查這樁案子。葉仲鍔悄悄在老費旁邊坐下,聽了一會。

老費壓低聲音,跟他說:「已經在行動了,有牽扯的一個都跑不了。走私其他的也就罷了,看看這些材料,居然敢走私核材料,那數量夠他們死好幾次了。不知道是哪裡借來的膽子。」

葉仲鍔搖頭,「人為財死,什麼事情干不出來?」

會議結束後,幾名身穿軍裝的男子過來,一一跟他握手,「葉先生,謝謝你這段時間的配合。」

葉仲鍔這時才微笑了一下,禮貌地握回去,「都是分內之事。說到底,這案子也是安業的事,我也有不查之罪。」

來人讚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交談著離開。

「不查之罪,沒人會追究的,」老費在一旁笑了笑,「以前我就研究過安業集團的材料,半點門道都沒摸出來。你的難處大家都知道,安業集團那麼大的一個爛攤子交給你收拾,根基未穩,知道內部有人搞鬼,和外國勾結,也不能輕舉妄動。」

「本以為他們就走私其他的東西,也不在意,打算暫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你們找到我時,真吃驚。你說跟誰借的膽子,利益而已。」

老費單手支著頭,看了眼大屏幕,表情沉痛,「查到現在,這樁案子牽連的人太多了,攤這麼大,到時候可能也不是人人都能伏法,這個,你我都有數。對了,剛剛那個趙武招供說,曾經威脅過她,差點就動手了;不過最後李凡改變了主意,讓他收手,不然後果你自己想像。」

葉仲鍔一震,這震動卻沒有放在聲音上,「是他?」

「趙武是這麼交代的。說李凡讓他去試探,看那份文件是不是在她的手裡,如果不在,就放她走。趙武承認自己動了殺心,這個時候李凡的秘書打電話來,讓他不要為難小鍾。」

葉仲鍔定下神,變了一下坐姿,說:「她就愛管閑事。離婚前我還可以幫她收拾,離婚後我怕她再惹麻煩,我一時又顧不到。周雲再怎麼細心,也總不可能每分鐘都跟著她。乾脆斷了她的後路。不過,她還是有辦法卷到麻煩里去。」

「也不能怪她,一個記者,有責任心,都這個毛病。」

「是,而且是骨子裡帶出來的,也許會收斂,但是改不掉,我也不希望她改,」葉仲鍔說,「什麼時候,我想見見李凡。」

「沒問題,」老費冷笑一記,「等我們找到他跟張越明再說,這兩人躲起來好幾天了,估計正準備用假護照混出國去。」

那日傍晚的,他回到醫院,進還沒坐下,就覺得房間里氣氛不對——之璐坐在床上,垂著頭不吭聲,臉紅得好像上了胭脂。

而自己的母親劉玉滿臉山雨欲來,旁邊的田阿姨表情詭異。

見到葉仲鍔回來,劉玉就一把拉著走到外面的僻靜地方,滿臉質問之意。劉玉雖然看起來溫和,可發起脾氣來相當厲害,葉青茂都不敢跟她交鋒。正如此刻,她盯著兒子看,說:「醫生剛剛來過,說驗血的時候之璐懷孕了,你知不知道這件事情?」

「懷孕?」葉仲鍔下意識地反問。

「那孩子都兩個月了,」劉玉重重「哼」了一聲,「我問你,你們都離婚半年了,孩子怎麼來的?嗯?」

葉仲鍔眉梢嘴角同時往上一揚,手心一熱,顧不得解釋,大步回到病房,在病床上坐下,抓著之璐的手,毫無徵兆地開始吻她。吻夠了才鬆開,另一隻手撫上她的小腹,臉上和眼睛裡的笑意怎麼都藏不住,「為什麼不告訴我你懷孕了?」

之璐要把手從他的手心裡奪回來,可惜不成功,只好狠狠地瞪他,「我根本不知道啊,這段時間我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

葉仲鍔回憶了一下,「那幾天不是安全期?」

之璐搖了搖頭,「醫生說,我精神壓力太大,安全期也未必安全了。」

聽到腳步聲臨近,葉仲鍔回頭看了一眼滿臉困惑的劉玉,數日的疲憊一掃而空,神情興奮得可以用洋洋得意來形容,「媽,孩子當然是我的。你還不知道之璐,臉皮又薄,在你面前,哪裡好意思承認——」

「夠了,別說了。」之璐臉又是一紅,忍無可忍,打斷他的話。

一屋子的人都笑起來,劉玉忍住笑,叫上田阿姨:「我們本來就是送飯來的,晚飯在保溫杯里,我先回去了,告訴你爸。」

他們離開後,葉仲鍔找到醫生,詳細詢問醫生有關胎兒的一切情況,發育情況如何,昨晚的上麻|醉|葯和她身上的傷對孩子會不會有什麼影響。之璐微笑不語,他是多果斷和說一不二的一個人啊,現在忽然變得這麼嗦。

「你嫌我嗦?」葉仲鍔一眼就看出她在想什麼,低頭輕咬她的手指。其實話到最後笑意已經搶先一步出來了,「還不是擔心你和孩子。以前小心翼翼了那麼久,你還跟我分開睡,我現在知道是有道理了。」「什麼道理?」

「雙喜臨門,」葉仲鍔笑容更深,端著雞湯喂她喝,「這一兩天案子就解決了。」

之璐靜靜看著他,他笑起來的時候,一條細細的紋路從眼角蔓延到髮際,以前並沒有這條線的,可見這段時間,他真的是操心。他也會老嗎?這個認知讓她覺得震驚。印象中,曾經也有過一段時間是如此。那時候他們還沒結婚,每次見面時,每過幾分鐘就有很多電話找他,他接電話的時候面孔凝固,但放下電話後就對她微笑,看上去完全無異。

那時她自然不可能知道出了什麼事情,後來從他和葉青茂的談話里才知道一點端倪。安業集團是國家控股,在他出任董事長之前,負債纍纍,瀕臨破產。省里的官員在常務會議上就安業集團是否宣布破產吵得不可開交。如果宣布破產,幾十個億乃至更多的國有資產就會流失;如果不破產,又有誰能夠接手這個爛攤子?這個時候,葉青茂力排眾議,做出一個震驚世人的舉動,他說:「舉賢不避親,我推薦葉仲鍔任董事長。」

可想而知,這個舉動對他們父子倆極其重要。雖然這個決定後來被認為是明智的,但最初兩人背負的壓力比三座大山都要沉得多,某個意義上說,是一場賭博。而那段時間,自己又幹了什麼?照例我行我素,覺得他總是能成功解決事情,實在不需要自己在一旁多嘴。只是,自己卻忽略了一件事情,再剛強的男人,也需要所愛的女人在身邊安慰。

她歪著頭,撫摸他的臉,用手指把他的五官描摹下來,「對不起,我以前不知道你也會累。」

葉仲鍔放下手裡的碗,兩人的面孔挨得太近,近到只能看清楚對方的眼睛,「我怎麼會不累?我也是人啊。之璐,有時候我在想,如果我擁有的沒這麼多,甚至什麼都沒有,或者我沒出息一點,你會不會更多關心我一些?至少,關心一下我穿什麼,喜歡吃什麼,用什麼……」

之璐閃了一下眼睛,輕聲說:「我以前想,你沒遇到我之前,過得很好;有了我,還是那樣生活……我喜歡雪中送炭,不喜歡錦上添花。」空調太足,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冷戰。

葉仲鍔調高空調溫度,拉過被子給她蓋上,把她的雙手塞回被子里,柔聲說:「你的出現對我來說,永遠都是雪中送炭。如果沒遇到你,我都不知道這輩子除了工作和成功,還有什麼值得我珍視。」

她哪裡還說得出話?

認識這麼久,結婚了也離婚了,情話也說了不知道多少,可之璐覺得,只有這句最為動人的,每個字,每個停頓都有了異乎尋常的意義。

案子進展順利,殺害許惠淑和庄華的那兩人認罪,並且指正這都是李凡指使他們乾的,現在只等著法庭量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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