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7 焰鳶尾的絕望結局

老天很公平,讓愛情的甜蜜收縮光陰,讓愛情的悲傷拉長歲月。

這一回,原智瑜沒有心疼被江菲弄得烏煙瘴氣的車廂,從水凝煙手裡抽了面紙去為江菲清理穢物,等她稍微平復了,又將她從已經髒得沒法呆了的后座抱起,在前面的副駕位上坐了,扣上安全帶。

關上車門,他回頭看向水凝煙。

長長的黑髮在街燈下飄得有點凌亂,臉龐白皙無瑕,眼睛清伶伶的,透著小鹿般的彷徨和無助,此時細細的眉皺著,好像隨時便要忍耐不住地大哭一場。

果然是個可以讓許多男人心生保護欲的漂亮女孩,我見猶憐。

江菲還真是被所謂的愛情友情沖昏頭了,也不好好想想,她那烈火一樣性子,刀鋒一樣的話語,能不把男人嚇跑就已經很難得了,居然讓這麼個嬌滴滴的美人兒和自己男友相處,和直接把男友拱手相讓有什麼區別?

而這位就毫不客氣地照單全收了?

原智瑜在深圳和江菲相處了一段時間,雖然天天互相指責甚至罵罵咧咧,但矛頭一致對外時,公事上的合作得還算默契,心情好時便常聽她提起為之得意的男友和姐妹,深知江菲對這兩人看得很重,這時見事情發展到這樣的田地,倒覺得車上發了瘋的醉娘們要比站在馬路上一臉悲傷的小女人要可愛順眼得多。

他似笑非笑地問水凝煙:「那位林茗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要對你負起責來,照顧你下半輩子?」

水凝煙不是笨蛋,這麼明顯的別有所指怎會聽不出?

「沒有……」紅了臉,她喃喃地說,「他怎會對不起我?他和菲兒……一向對我很好,很好很好……」

原智瑜點頭,「嗯,果然很好很好,好到我都想不出江菲哪裡來的胸襟,心甘情願引狼入室。你當然也很好很好,監守自盜也不是有意的,對不對?」

他轉身坐入自己車中,說道:「後面車廂太臟,沒法坐人了,你打的回去吧。如果打不著,就在這裡等著,我把江菲送回去再過來接你。」

水凝煙低頭取了一串鑰匙,遞給原智瑜,「好,我自己回去就可以。這是門鑰匙,具體地址在……」

原智瑜接過鑰匙,關上車門時,他忽然發現自己真的像女友說的那樣,很賤。

江菲和他作對都都作成習慣了,他還去維護她。

馬路上那個看來清純的小女人連好友的男友都搶了,他居然會因為丟下她感到不忍心。

男人的劣根性哪!

車子從水凝煙跟前呼嘯而過,帶起了一陣冷風,透過濕漉漉的T恤撲到身上,讓水凝煙有些站不穩,踉蹌地往後退了兩步。

並沒有覺得特別冷,或許是因為一直就處在深夜的陰冷陰冷中吧?

她感覺得出自己身體的滾燙,甚至連呼出的氣息都燙得鼻端陣陣酥|癢,想來明天會長出幾粒很不雅觀的水泡了。

可雅不雅觀,漂不漂亮,似乎也沒什麼重要吧?

當年盛楓棄她而去時,她正明媚得像一朵盛放的蓮花,唇邊綻開的笑容能在大雪天時掀起最溫柔的春光。

那時,盛楓總是痴痴地望她,黑黑的眼珠里滿是迷醉,鼻子和耳朵凍得通通紅,雪白的羽絨服將他的笑容映得燦爛而純粹。

她也不知羞。

明知他要轉到法國讀書,明知他父母做主,他違背不了,她寧願讓他記住自己多一點,更多一點。

校園北面人跡罕至的小山坡上,她不管他是不是因為離別在即而愁眉不展,抱住他俊秀的面頰親了又親,親了又親,將他親得痒痒的,忍不住便笑起來,然後抱緊她,將她壓倒在雪地里相擁。

雪花透過圍巾鑽到了脖子里,有著南方冬天特有的刺冷,可她卻覺不出。

盛楓溫暖的鼻息在溫柔的親吻間撲在臉龐上,撲在脖頸里,溫馨而寧謐。

他在她耳邊呢喃:「凝凝,我不想走,其實我不想走。」

她知道他不想走。

他雖是南京人,可常年住校,很少回家,說是父母和他本人都想鍛煉其自立能力。

大約,從他才入學,他的父母便在做著讓他留學法國的準備吧?

在離開前的兩個月,他常常會回家,一住幾天不回來,回校後就悶悶不樂,說是父母想讓他去法國,而他不想離開南京。

水凝煙沒有見過他的父母,但盛楓曾經很多次提起過他的家庭。

三口之家,有一間公司,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這個獨苗身上。

水凝煙曾為他家有自己的公司驚訝,同時想起了自己平平的家境,很為兩家門不當戶不對煩心,聽說後很久都不開心,還給盛楓取笑了一番。

盛楓說,這年頭,一隻皮包就能裝一間公司了。就是大街上走著的行人,十個有九個是經理,還有一個是總經理。而他家的公司,只是比皮包裝的公司多了一個小小的門面而已。

也就是說,也不是非常寬裕的人家,支撐一個孩子出國留學,並不容易。

因此,水凝煙從不阻止他出國,只是擔心分開以後的歲月會變得漫長,漫長得讓她受不了。

在那樣明潔晶瑩的冰天雪地里,水凝煙紅著臉,抱著那少年的臉低低地說:「晚上……你到外面開個房間吧!」

「不行!」盛楓揚著修長的眉,眼睛彎作比冰雪更清澈的月牙,「我和凝凝的第一次,一定要在我們的新房!」

他抱著她嘻嘻笑著,在雪地里滾來滾去。

「我們的新房,要有一人高的結婚照,下面放一對絨絨的泰迪熊,上面掛著風鈴,風一吹,就鈴鈴鈴地響,像我們凝凝鈴鈴鈴地說笑……窗帘用米色的吧,陽光照進來時,暖暖的……如果太素了,再放上九十九朵像火焰一般燃燒的紅色鳶尾。」

他仰躺在雪地上望著陰霾的天,卻彷彿有晴天的蔚藍明亮倒映在瞳仁中,「九十九朵就好。我不想奢求,只要和我的凝凝一起過到九十九歲。我們滿臉皺紋,牙齒也掉了……我就喚著你,『喃喃』,『喃喃』,你就喚著我,『哼哼』,『哼哼』……」

盛楓學著老頭兒老太婆沒牙時叫著對方「凝凝」和「楓楓」的聲調,把水凝煙笑得捧住了肚子,雪花直踢到他的臉上。

她竟從沒擔心過他會變心。

她始終都不能相信,那個有著和她一樣清澈眼神的少年,那個總是一臉陽光燦爛微笑的少年,那個由著她溫柔撒嬌恨不得將她捧到手心的少年,竟會在短短半年裡輕易將另一個女孩捧到手心,那樣陽光燦爛著和他擁吻……

又有了那年夏天整個人快要碎掉了的感覺。

無意識地沿著江菲他們離開的相反方向,水凝煙慢慢地往前走著。

仰一仰臉,對著昏黃路燈外漆黑的天,她讓淚水倒流回眼眶。

江菲總說,她是個愚蠢的女人,感性得可笑;江菲又說,流淚是女人沒用的最好標記。

但江菲也會流淚。

水凝煙第一次看到江菲流淚,是在結束大二的暑假回到學校以後。

她手腕上的疤留下了很深的印記,而盛楓的一去不返也印證了江菲的猜測。

見她終日沉默,人也一天比一天消瘦,江菲一有機會就把盛楓貶得一文不值,勸她另覓新歡,快快把那不長眼的負心人扔到腦後。

水凝煙聽從了江菲的勸告,接受了一位據說家中有財有勢的男生約會。

第二次見面時,那男生便將她帶去了酒店,而她也沒有拒絕。

已經打碎了的美好,她有種打得更碎的慾望。

盛楓送給她的一切東西,都已經被她燒了,毀了,一樣不留。

而她準備留給盛楓的東西,她也決定要燒掉,毀掉,一點不剩。

也許是因為身體還沒來得及從更深的痛楚中恢複,那一晚,她並沒有感受到做女人的愉悅,也沒有感受到少女蛻變成女人時的痛楚。

那男生興緻高昂地折騰她時,她覺得自己就是一具木乃伊,不哭不笑,不痛不癢,不驚不喜。

天亮,各自分手。

臨走時,男生望著床單上的一團殷紅,嘲笑著問她:「要不要我給你八十元?」

她不解。

而那男生再也沒有找過她。

江菲很疑惑,問水凝煙出了什麼問題。

水凝煙便把這夜的事說出來。

至於為什麼再也不理她,她也不清楚。

她只是本能地覺得,別人不找她,她也犯不著再找別人。

她原也不過想毀掉一點東西而已。

可江菲聽說了那句給她八十元的話,臉色都變了,忽然就抱住水凝煙,熱熱的淚水直滴到她的脖子里。

她哭著說:「凝凝,是我不好,我不該勸你這時候就去接受別的男生……」

那一晚,江菲沒有回來,據說給學校保安逮過去關了一晚上。

她揀了塊板磚揣在她的大包里去見那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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