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6 你是在戀愛,還是在練愛?

在黃朦朦的路燈下,江菲從反光鏡里看到了自己這輛破普桑一路冒的黑煙,背上直往外冒汗。

她好像很沒社會公德心,一直在為地球臭氧層的破壞做著貢獻。

可有時候社會公德也要用物質基礎來做支撐的,就像慈善大使的稱號從來只是富人的專利一樣。

勞心勞力一整天,讓她再去擠公交,她可不樂意;但想要買新車,實在是力有未逮。

算算房貸還有十個月該還清了,也許一年後,她能付個首付,先開輛新車回來吧?

不過,這輛破普桑,還能再堅持一年嗎?

再不然,賣掉它,再去買輛舊的對付幾個月?

事實證明,她實在不該對她的愛車失去信心。

主人失去信心後,普桑也像漏了氣的皮球,悲傷地發出一聲長長的哀鳴,慢慢地趴倒在路邊。

江菲目瞪口呆栗。

走下車,揭開前車蓋,燒糊了的塑料味夾在黑煙中卷了過來,一時也看不出哪裡出了問題。

也許四處都是問題了,並且沒有一個問題是江菲可以獨自解決的。

看看時間,這時候修理部早該沒人了,就是有人,也不是憑著她的咆哮功力就能吼來的。

狠踹輪胎幾腳,江菲拎了包,步行前往公交車站。

公交車站旁是個大型商場,六樓以上是歌舞廳、快餐店和火鍋城等休閑去處,樓下的露天廣場上密密麻麻停著車。江菲留心看了下,好像沒一輛車有自己的車那樣破,倒是賓士、寶馬還能看見幾輛。

這年頭,怎麼好像富人比窮人要多多了竣?

轉頭看到這樣的深夜,公交站台上還有零落的幾個人在等車,心裡又平衡些了。

總算她不是最窮的一個。

她是貧困一族,可至少還有房有車,哪怕是背著貸款的房,時常熄火的車。

等公交的時候她似乎看到某處出口傳出的笑聲有點耳熟,轉頭打量時,只見來來去去的人群穿梭如織,再也分辯不出是哪裡傳出的聲音了。

片刻之後,她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步履不穩地晃到一輛黑色凌志前,打開車門,卻只扶著車,久久沒有坐上去。

江菲精神一振,立即跑了過去。

有些人么,罵歸罵,吵歸吵,有了麻煩事還是可以放心大膽求助的,代價說不準只是一碗四塊錢或六塊錢的鴨血粉絲湯。

比如,原智瑜。

哪怕上一刻把人家墳里的老祖宗都問遍了,下一刻還能笑嘻嘻地拍著肩和你稱兄道弟。

再比如,江菲。

上一刻暴跳如雷,下一刻連為什麼吵起來都想不出。

這時,江菲便已把下午的事拋到腦後,笑嘻嘻地拍住原智瑜的肩,很是親熱地喊道:「喂,智瑜大哥!」

原智瑜給喊得一哆嗦,身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本來便已奔騰著的胃部更是吃不消,彎了腰便吐了出來。

便是給叫聲大哥,也不至於倒胃成這樣吧?

江菲疑惑地低下頭,才注意到原智瑜發白的臉,失色的唇,還有濃烈刺鼻的酒氣。

她有些不可思議:「你喝醉了?」

據說原智瑜從小學時候就開始偷他爸爸的酒喝,從小的天份加後天的磨練,他的酒量在創媒公司已經算是數一數二的了。

至少,生意場上應酬這麼多,江菲從沒看見他醉過。

原智瑜砰地把車門關上,直起身來向她笑了笑,「正想著要不要打車回家呢,你來得正好,送我回家吧!」

江菲老老實實答道:「我車壞了,正想搭你車回家呢!」

原智瑜往公文包里塞了幾次沒能把車鑰匙塞進去,聽了江菲的話,隨手將鑰匙甩給她,走到另一側拉開車門,一頭坐倒在副駕上,吐了口氣說:「那你先送我回去,然後開我的車回家吧!」

聽來是個好主意。

可江菲看著原智瑜閉著眼疲憊地靠在椅座上時,忽然便想起這事不該由她來做。

如果他真的喜歡她……

此刻他喝醉了,出現的怎麼也不應該是她呀!

可她向左瞧瞧,並沒看到甄茹茹等原智瑜老女友,右看看,也沒看到什麼純潔美麗的女大學生向這裡多看一眼。

她嘆口氣,只能坐上車去,一邊倒車,一邊問:「冤大頭,你家住哪裡?」

原智瑜眼皮都沒抬,隨手向東指了指。

江菲很是懷疑他有沒有看清前面的路,只得硬著頭皮往前開著,同時催促原智瑜:「冤大頭,把安全帶扣上……冤大頭,原智瑜,扣上安全帶!」

連叫了幾遍,原智瑜才有了點反應,摸索著把安全帶扣了,嘴裡還在咕噥:「死女人,這半夜三更,沒交警的,還亂操心……」

江菲瞪圓了眼睛,「沒交警就可以不管交通規則了?瞧你這素質?」

原智瑜嗤笑,「男人么,上半身是素質,下半身才是本質。只要你們這些笨女人,才去看什麼狗屁素質。那些人模狗樣的素質都是哄哄你們這些女人孩子的,懂不懂?」

上半身素質,下半身本質?

江菲氣不打一處來,看來只能把這男人當成用下半身思考的雄性動物了。

「嗯,我不懂,我什麼也不懂!」江菲答道,「你厲害,你精明,你懂得為人處事,手段圓滑,怎麼也能喝醉成這樣?」

原智瑜皺眉,神情更是疲倦,「和你說你也不懂。他們幾個都給我灌醉過,今天他們就是有意想灌我一回,我呢……就讓他們贏一回吧!就像和他們來二八杠一樣,輸比贏好。」

「輸比贏好?」江菲認定這人醉得不輕。

原智瑜嘿嘿地笑,嘴角彎著的線條有著清晰的弧度,卻並不像真的在笑,「是,輸比贏好。我輸了,公司就贏了。大額的訂單並不會從天上掉下來。」

望著原智瑜沉醉里歪向自己這邊的面容,江菲的嘴張了張,居然難得地沒有開口駁斥。

每一行有每一行的艱難,每一行有每一行的不得已栗。

喝酒,賭錢,甚至流連在放縱聲色的娛樂場所,很多時候,並不僅是在享受,或根本就不是在享受。

很多時候,人們都在指責甚至暗中嫉妒著市場部這些人的無組織性無紀律性,根本沒法看到他們懶散背後的努力。

他們的工作,的確不需要在公司完成。

也許,吳捷是正確的,充分的信任和高額的獎勵,換來的是原智瑜這些人不分白天黑夜的盡心回報。大筆大筆的合同,就在他們不經意的觥籌交錯間塵埃落定。

當然,原智瑜是聰明人,他懂得怎樣在為公司謀取利益的同時也為自己謀取最大的利益。所以,在他為公司創造的效益成倍增長的同時,他自己也名正言順地擺脫貧困,有了不需要還房貸的房子,以及不會隨時熄火的車子。

他會被叫作「袁大頭」這種銀元的別稱,就是因為他的確有能力為創媒和他自己帶來相當可觀的經濟效益;可惜遇到江菲,他似乎大部分時候只能乖乖當她的冤大頭竣。

過了一個紅綠燈,接著又是一個紅綠燈,江菲不時地追問原智瑜往哪邊走,原智瑜要麼不答,要麼用手指一指前面,迷迷糊糊地吐字:「東……東面。」

最終,江菲瞪著前方大片黑黢黢的山脈,猛地一踩剎車停在路邊,沖著原智瑜大吼:「到底在哪裡?」

「東面……到……到了嗎?」原智瑜眼皮動了動,居然沒睜開眼。

江菲氣急敗壞,道:「到了!我們到紫金山了!你別告訴我你住在中山陵裡面!」

「哦……」

原智瑜應了一場,揉了揉被江菲的咆哮聲震得疼痛的耳朵,將腦袋轉向另一邊,深深地呼一口氣,居然打起了呼嚕。

「喂,喂,原智瑜,原智瑜……你這冤大頭,今天把我當成冤大頭了?你信不信我一腳把你踹下車,讓你在馬路邊過夜?」

江菲推著原智瑜高大笨重軀體,放開嗓子連吼帶罵,卻發現一切已是徒勞。

即便狠狠地在他肩膀手臂捶打幾下,除了能發出幾個聽不出任何意義的單音節,原智瑜已與死豬無異。

江菲開始後悔不該為了貪圖方便想著搭原智瑜的車。

可惜他並不是真的死豬。

她總不能真的把他踹下去,開著他的車回家吧?

路邊有酒店,可江菲不知道把這麼個醉漢扔在酒店裡是不是合適。

好吧,她承認,她其實心腸還不夠硬,不夠毒,就像大學裡她只是把男生的頭打破,並沒有把男生的腦漿打出來一樣,她還是肯設身處地為他人著想的,哪怕是仇人。

最終,她調轉車頭,徑奔自己家。

明天得按五星酒店的標準和他收費!

不對,得翻倍,半夜三更,這傢伙打算折騰死她嗎?

一路安靜,原智瑜連哼都沒再哼一聲,睡得很香甜,估計連做夢也夢不到江菲的小算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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