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當時攜手高樓,依舊樓前水流(五)

歡顏見他神色略帶凄楚,慌忙道:「那個,我知道他對你不厚道,不過他對我的確很好……」

「否則,你也不會成為他的太子妃,是不是?」

歡顏心慌,忐忑地抬眼覷他,卻又看不出他有任何嘲笑或不悅的神情。他的眼神清澈,溫柔含笑,讓她莫名地便靜下心來。

她輕輕道:「我討厭他和那些人一起害你。」

許知言嘆道:「處於他的立場,他並沒有做錯。」

歡顏道:「處於我的立場,他在傷害我至親的人。」

「至親的人……」

許知言重複著,默然地看著她,忽張臂,將她擁到懷裡客。

歡顏又想落淚。

就像昨夜,他們花了好久時間,才找回了最初雙人合奏的感覺。

然後,她就這樣沒用地一直掉著淚,依在她熟悉的懷抱里哭泣好久,最後被他輕輕扶起,送到床榻上安睡。

他如此自然地做著那一切,好像她還是小時候那個半懂不懂之際,一心依賴信任他的小小女孩。

好像已經忘了,他們之間,曾有過那樣激越到生死相依的另一種感情。

如飛過急瀑,奔過激流,行過深澗,最後那樣平靜地泊於一池清澈見底的湖水之中。

還回得去嗎?還回得去嗎?

許知言揪痛地看著這個差不多在自己懷裡長大的女子,慢慢低下頭去,親向她的唇。

看著眼前這張熟悉的秀逸面龐,歡顏忽然間慌亂。

她避開他的唇,趔趄地退了兩步,腰部抵到身後的桌子,才穩下了身。

她蒼白著臉,對著那雙靜靜凝視她的眼睛,好久才道:「二殿下,我已經……是蕭尋的妻子。」

許知言眸心一暗,然後輕輕笑了,「蕭尋要我帶一句話給你。」

「什……什麼話?」

「他問你,是不是又迷路了?」

耳邊忽然便傳來蕭尋幾次有意無意說過的話。

他那樣半真半假地說:「我擔心有一天,你找不到回我身邊的路。」

想到他跟許知言說這句話的神情,她忽然間惶恐起來,甚至心頭似乎有堅冰被破開般的裂痛。

她失魂落魄地道:「我……我迷路了嗎?」

許知言靜靜地看著她,低聲道:「我不知道你是迷了路,還是不願意回去。不論是哪個原因都不要緊,你只需記住,這裡有扇門永遠敞開著,絕不會……再不小心把你關在門外。」

他轉身,青衣素影,慢慢走下了木梯。

歡顏更加失魂落魄。

她迷惘地看向窗外,試圖找到另一個瀟洒不羈的身影。

蕭尋……現在在哪裡?又在做什麼?

她不但不認識回蕭府的路,甚至……連蕭府在哪個方向都不知道。

又隔了一日,歡顏說要去見楚瑜時,許知言很是驚訝。

他對於歡顏和楚瑜的恩怨再清楚不過。那次被劫囚禁,於她只怕是終身無法消磨的惡夢。

歡顏道:「是母親的遺願,想和他把之前的一些誤會解釋清楚。橫豎今日無事,我便去一次吧!」

許知言黑眸深邃,在她臉上一轉,「你來吳都好些日子了吧?怎麼一直都沒去見他?」

歡顏道:「一時忘了,今天忽然想起來。」

許知言便笑了笑,「目前朝中形勢複雜,那些知道我們從前淵源的,打聽到你住在了錦王府,無不認為是我把你哄回來預備怎樣。這楚瑜和我仇怨結得也不輕,若是這時候過去,只怕誤會還沒解釋清楚,又添出點什麼誤會來!不如等一等,待眼前的事塵埃落定了,再來好好安排這事吧!」

歡顏道:「我如今也不是個平民丫頭,由得他想打就打,想殺就殺。這樣公然過去,他還敢公然拿我怎樣嗎?」

許知言微笑道:「我都公然把蜀國太子妃留在錦王府了,又有什麼他們不敢做的?呆會我要入宮探望父皇,阿雪可能也要出門,你便留在府里陪思顏吧,別讓他亂跑。」

歡顏只得應了。

轉頭一想,豫王還沒給冊太子呢,就是冊了,皇帝還沒死呢,現在錦王府依然是煊赫王族,就是錦王、錦王妃不在,哪裡少了奶媽侍女照應了?

不過是找個借口拖住她,不讓她去見楚瑜而已……

一時許知言離開,歡顏便去尋慕容雪。

慕容雪屏去下人,聽她說畢,沉吟道:「這時候去見楚瑜,的確有些不妥。既然知言說了,便等些日子看看苗頭吧!」

歡顏問:「目前朝中局勢怎樣?」

慕容雪道:「皇上暫時應該不會再下旨冊豫王為太子了。不過局勢對知言還是非常不利,皇上現在滿心想立知言為太子,都不敢輕易下詔。」

歡顏道:「如果我能勸楚瑜放棄幫助章皇后和豫王呢?」

慕容雪搖頭道:「怎麼可能!他和咱們錦王府的梁子結得深了!他明知知言繼位,絕不可能有他的好果子吃,除了幫豫王,他還有別的選擇?」

歡顏沉吟道:「那麼,如果他肯改變立場,錦王有沒有可能和他化敵為友呢?」

慕容雪的眼睛立刻亮了。

又是那種遇到獵物後,勢在必得的煜煜生輝的眼神。

她道:「那當然。這世上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如果他肯在這樣的要緊時候相助,錦王和我也絕對樂意化干戈為玉帛,並保他下半生富貴尊榮,比如今只高不低!」

她看向歡顏,「你覺得,他有可能改變主意嗎?」

歡顏搖頭道:「我不知道。我見到的楚瑜,和我娘記憶里的那個楚瑜,已經不太像一個人。其實我很怕他。我本來想著,等以後臨要回蜀國時再讓蕭尋陪我去見他一面,便是他還想害我,我都回蜀國了,又怕他做甚?」

「現在呢?為了知言,你打算這便去見他?」

「早晚也會見一面的。細想想,他哪裡就能吃了我了?不如現在過去相機行事,若是勸不了就算了,若是勸得了,說不準還能幫上點忙。」

慕容雪點頭道:「正是這話。再則,你就是勸不了他,至少可以勸得了另一個人。」

「誰?」

「蜀太子蕭尋。」

「……」

慕容雪彷彿沒有看到歡顏變了臉色,微笑著說道:「聽聞你在這裡兩日,他那廂便魂不守舍了兩日。若你真拿出手段來,哄一哄,逼一逼,他倒是很可能改變立場,至少也不會再與我們王爺為難。」

若不是歡顏還有這些可資利用之處,她又怎會不惜將自己的夫婿拱手送上,以圖進一步籠絡她相助錦王?

歡顏看他一眼,卻抿唇道:「我從小學醫,也學琴棋書畫,從沒學過怎麼哄人或逼人。」

慕容雪道:「你不哄別人,會被別人哄;你不逼別人,會被別人逼。若是蕭尋再不改變主意,一旦豫王繼位,錦王遇害之時,思顏也將難逃劫數。」

她轉頭看向歡顏,說道:「歡顏姐姐,我是怎樣的人,這些日子,想必你也看得出來。你是知言心尖上的人,何況又是思顏生母,我願意你留在府里,和我一起陪伴知言,看護思顏長大。」

「可如果知言奪位失敗,你也別指望我會把思顏還給你帶去蜀國。知言欠我一個孩子,思顏便是他賠給我的,生或死都得在我身邊,我不會讓知言把他送走!當日他在酒樓里說什麼把我送還娘家,把思顏送還給你,都是他自己的主意,我不同意。在我看來,我們就是一家人,生便一起生,死也得一起死!」

歡顏看著眼前這個美貌如花的女子,背上已沁出一層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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