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雲聚散,月虧盈,海枯石爛古今情(四)

既然選擇了這條路,成王敗寇本是意料中事。

尤其在蕭尋與他為敵後,他早已和她提過下面可能的退路。

小世子可交還歡顏。

蕭尋因歡顏而選擇幫助八皇子,也會因歡顏選擇善待歡顏的孩子。

慕容雪可回娘家暫避,只要小世子不在她身畔,以臨邛王的兵權和在軍中的威望,豫王繼位,暫時應該不敢輕易動他們怫。

安置妥妻兒,剩下他一人,不過一身一命而已。

從小到大,他早已習慣了孤獨和悲慘,再壞又能壞到哪裡去?

當許知言發現應該在外閑逛的慕容雪約他一起過去吃飯,來的卻是蕭尋時,他立時猜到是慕容雪約來的奧。

他不是很明白她的用意。

讓他指斥蕭尋心機深沉,翻臉無情?或者抱一線希望敘敘舊情祈求他改變心意?

但他從不認為蕭尋喚了這麼多年的二哥,就真的把他當作了兄弟。

也許目盲的人,心地反比一般人清明。

他看得出蕭尋對歡顏的真心實意,也看得出蕭尋某些時候的惺惺相惜,卻更能看出,他們之所以一直是朋友,只是因為他們一直沒有成為敵人的理由。

提前見面也好,正好把小世子的事交待清楚。

他不是輸不起的人。

他已儘力,願賭服輸。

但這樣的關頭,把蕭尋引來的慕容雪,沒理由不在附近。

很快,出去尋找的隨從匆匆過來稟道:「王爺,看到淺杏了!」

許知言眸光一閃,「在哪裡?」

正在後院著急的淺杏看到許知言過去,忙道:「王爺,王妃在這裡!」

她推開那個不起眼的包間,才怯怯道:「這邊酒樓和茶樓,是咱們家老王爺暗中派人建的。」

屋內寂靜如死。

滿桌的飯菜,不過略動了幾筷,顯然吃的人食慾不佳。

許知言繞過屏風,先看到倒在地上的夏輕凰,然後便瞥到那兩個面無人色坐在軟榻上的女子。

慕容雪,和……歡顏!

他走上前,往那琉璃片里掃一眼,不禁又是驚怒,又是憂急。

「阿……阿雪!」

看見慕容雪眼底的淚水,他連半句責怨也說不出。

她從來是再聰明不過的人。

當年她的落胎,以及落胎引起的不育,她未必沒有疑心過。

但他說什麼,她便信什麼,再不肯去多想一分。

到後來,小世子一點點長大,與慕容雪已如親生母子無異,這事便成了兩人忌諱般,彼此再不肯提起。

蕭尋當然只是憑推測指責許知言,但許知言沒有反駁,並且那般失態無疑默認了此事。

慕容雪還想欺騙自己,告訴自己真的一切都是意外,卻已做不到。

聽他喚一聲名字,她的淚水已落下來。

許知言抬袖,為她輕輕拭淚。

她略略側了臉避過,輕聲道:「我沒事。你吃過飯沒有?我叫人給你預備新鮮飯菜?」

許知言搖頭,「不用了,回府吧!」

他轉身凝視歡顏,微笑道:「你剛才……是不是聽到了很多的話?其實都是我和蕭尋他們之間的事,和你關係不大。」

歡顏本來只是木然地坐著,腦中像被抽空了般什麼都沒想,又像有很多畫面閃電般飛快在跟前划過。

或是蕭尋,或是許知言,悲歡喜怒愛恨情仇嗔種種情形晃得她頭暈目眩。

看到許知言的淺淺笑容,她彷彿靜了靜,然後啞聲說道:「聽到了,沒聽懂。二殿下,我一直很笨,是不是?」

許知言道:「偶爾笨些,沒什麼不好。你只需記著,蕭尋並沒有做錯什麼。易地而處,我同樣會這般待他。」

他轉頭吩咐道:「來人,送蜀太子妃回府!」

隨侍正要領命時,那邊忽然傳來兩道女聲。

歡顏道:「我不回去!」

慕容雪則道:「別放她回去!」

歡顏手足冰冷,下意識地伸手一抓,已抓住許知言衣襟。

許知言垂眸,輕輕握了她的手。

是記憶里從小便熟識的溫暖和溫柔,歡顏莫名地便安心了些,轉頭看向慕容雪。

慕容雪卻不看她,只直直的望向許知言,說道:「我要把她帶回去!她也看到了,因為她,她的夫婿做了什麼好事!我慕容雪從小隻學過以牙還牙,以血還血,沒學過忍氣吞聲,還把愛子託付給自己的仇人!」

許知言皺眉,「阿雪!」

慕容雪道:「你別妄想把我和顏兒送走!無論是生是死,我不會離開你一步!至於害我們的人,我不好過,我也不會讓他們好過!便是斗不贏他們,我也要把他們的心給剜了!」

她咬牙切齒地說著,淚水卻已簌簌地滾落下來。

許知言再抬袖為她拭時,她便沒有躲閃,唇角顫一顫,忽伸手摟住他脖頸,將臉龐埋到他肩窩上,嗚嗚地放聲大哭。

許知言鬆開歡顏,靜靜將她攬住。

他其實也很笨,這樣的時候,居然也沒有出言安慰一句半句,只是那樣緊緊擁住她,默默傾聽她的哭泣。

而慕容雪彷彿也只需要他這樣安靜的支持,片刻之後,聲音便漸漸低了下來。

因屋內有女眷,成說等都退在屋外候命,只淺杏在內服侍,此時忙要了熱水,擰了濕手巾送給慕容雪。

許知言接過,輕輕敷在她的眼睛上,淡淡笑道:「小心哭腫了眼睛,明日跟桃子似的,去宮中赴宴,人只當錦王沒當成太子,錦王妃氣哭了呢!」

慕容雪接過手巾拭著,猶自嗚咽道:「你……你怎麼還笑得出來?許知言,我……好生恨你!」

「恨吧!」

許知言悠悠嘆息,一手攬住她的肩,一手又牽起歡顏,走向屋外。

歡顏看著他們的一言一行,整個人彷彿已經失魂落魄,渾渾噩噩地跟著他們向前走。

走到門檻時,腳下一絆,差點摔倒。

許知言忙將她扶住,低聲道:「歡顏,小心些!」

歡顏抬頭,便看到他水晶般的眸子。

如此的清亮,讓她有幾分陌生;而眉宇間的沉靜和關切,卻是一如當年。

一如當年……可他的溫柔,已經不是僅對著她一個人。

他已不是她的,正如她也已不是他的。

她忽然間便想奮力地甩開他的手逃開。

她甚至真的甩了。

但他手中加了一點兒力,將她的手握得略緊些。

她抬頭看了一眼他那如白玉琢就般的絕美面龐,頓時失了力。

再垂頭看向地面時,便有一滴兩滴的水珠滴落。

她明天大約不用赴什麼重陽宮宴吧?

他沒有為她拭淚……

跟著許知言、慕容雪同乘一輛馬車來到錦王府,看著一半陌生、一半親切的樓宇台閣,歡顏有些恍惚。

那邊已有小孩兒高聲喚道:「父皇,母妃……」

卻是小世子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回到王府中,大約剛吃完飯出來散步,此時見到父母回來,立刻掙開乳娘的手奔過來。

臨到他們跟前,卻一撲撲到了歡顏身上,歡喜道:「姑姑,歡顏姑姑,你今天也住我們家嗎?」

歡顏蹲身抱住他,不能回答。

許知言道:「她過來陪你玩一會兒,未必有時間住著。」

慕容雪卻道:「既然來了,住幾日又何妨!」

她側頭吩咐道:「快去把萬卷樓上的兩間卧房收拾下,預備蜀國太子妃暫住!」

那邊立時有人應了,飛奔去準備。

許知言皺了皺眉。

歡顏定了定神,向慕容雪欠身道:「如此,便打擾王妃幾日了!」

慕容雪大喜,忽握了歡顏的手道:「若你肯幫忙,知言未必會輸!便是輸了,蕭尋也未必能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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