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汛遠槎風,夢深薇露,化作斷魂心字(二)

眼見那侍衛應了一聲,便要牽馬離去,歡顏忽道:「回來。」

她的聲音在風雷聲中微微地顫,已不若原來的堅定。

成說嘆道:「歡顏姑娘,這事真給蕭公子知道,只怕他心裡也不痛快,日後相處只怕也會心存芥蒂。不如……我們悄悄兒回去吧,從此姑娘好好地過日子,便是殿下……也會開懷些。」

歡顏道:「好。你幫我拿葯吧!」

成說忙應了,拍過阿黃毛茸茸的大腦袋,彎腰去取歡顏身側的藥包時,指尖忽然一麻,一道顫意如閃電般竄過全身,竟連哼都沒哼了一聲,便倒在了地上。

「成哥!」

另一名侍衛大驚,連忙奔過來查看,卻見成說倒在地上,也不見哪裡受傷,慌忙把他扶起時,卻覺他衣服上似有什麼東西爬到了自己手上。

夜色昏暗,他只見著一個比蒼蠅大不了多少的東西爬在自己手背,還未看清是什麼,手背上忽然一疼,如被蚊子叮過。

而那東西卻忽然間消失了。

尚未因驚駭叫出聲來,他已在瞬間失去知覺煢。

兩人先後倒地的聲音驚嚇到了阿黃,沖他們汪汪叫了兩聲,很快又安靜下來,趴到歡顏腳邊。

小白嘴裡終於不再吃什麼東西了,惶恐地把腦袋轉來轉去。

而歡顏始終安靜。

安靜地坐在山石邊看著對面的房屋。

狗叫聲終於驚動了屋內的人。

門,吱呀開了吶。

有僕役提著燈籠,往外探了探,忽然轉驟的大雨驀地傾潑而至,恰把他澆個滿懷,立時縮回了頭去,向內喊道:「下雨了,下雨了,好大的雨……」

朱漆大門砰地關上,再沒有人注意到遠遠的溪泉對面,有個蒼白的身影從黑暗中立起,獃獃地看著那扇緊閉的門,慢慢地掩住了臉,無力跪倒在泥水飛濺的地面。

她痛哭失聲。

被豆大的雨水打濕皮毛的阿黃和小白在哀鳴,卻和她的哭聲一起淹沒在嘩然傾下的大雨中。

電光閃過,破空的驚雷下,那個萬事散漫的女子,纖薄的身子葡伏在泥地里,抱著她的狗,她的猿,絕望地哀哀哭泣。

沒有人聽得到她的哭泣,沒有人聽得到她的呼喚。

其實她喑啞地喚著的,始終只有一個人的名字。

「知言,我想回家……我一直在等你接我回家。」

「知言,前面的路太長太遠,我不想孤伶伶一個人走……太孤單……」

「知言,請帶我……和我們的孩子回家……」

蕭尋相信,今晚將註定是他的不眠之夜。

如果歡顏不回來,就意味著她和許知言前程未卜,他卻註定永遠別想得到她。

如果歡顏回來,必定會給許知言傷得體無完膚,等著他溫言撫慰,也送了他有機可乘的大好機會,讓他多幾分佔據這女子身心的把握。

他並不認為這是卑鄙。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法則,若用於全無把握的感情戰役中,應該同樣合適。

他從送走歡顏的那一刻,便在無聲地計算著自己勝負的可能性。

夏輕凰認為許知言必會趕逐歡顏離開,蕭尋又何嘗不是這樣認為?

若非有八成以上的把握認定許知言會斷絕歡顏的念頭,他不會下這樣的賭注。

可隨著夜幕一分一分地降臨,他心頭也如那天色,一寸一寸地暗沉下去。

他寢食難安,晚飯竟連一筷都吃不去。

聆花再次證明了夏輕凰那張直爽到令他惱怒的大嘴巴。

她憂鬱地問向蕭尋:「尋哥,你怎麼讓歡顏走了?你是奉旨娶了她的,何況她和知言的事又鬧得那樣,如果因此給父皇追究來,她有個三長兩短的,叫我怎麼見我九泉之下的乳娘?」

蕭尋勉強道:「她又不是三歲小孩,怎樣的路都是她自己選的。公主盡到自己的心意就好,何必把過錯往自己身上攬?這性情我可不喜歡,我未來的夫人,怎可這樣軟弱?」

聆花登時閉口,轉而又問道:「那你所中的毒……」

蕭尋笑道:「我既然答應把她送還給許知言,她當然也不會為難我。臨走之前已經給我服下解藥。你看我現在氣色是不是好多了?」

聆花瞧他半天,也沒瞧出他氣色好在哪裡。只是斷斷不肯去戳穿蕭尋心事,指責他為歡顏神魂不定,——一則會讓蕭尋不悅甚至惱羞成怒,二則也會顯得她這公主沒氣量,故而也便不再提此事。

蕭尋又道:「公主今日坐了一整日的車,想來也乏了,呆會便讓輕凰陪你先睡,我還有些事處置,今晚就不陪你了!」

聆花聽他說起晚上陪不陪的,便想起近日夜夜歡洽,彼此極盡溫柔,也便紅了臉應了,悄悄退開了。

待她一走,蕭尋便招來小蟹吩咐道:「留心她身邊有沒有人和外面有聯繫,若發現不對的,即刻把人抓來回我!」

小蟹應了,低笑道:「頂多也就這一兩日還能折騰些風浪出來。下面改走水路,四面是水,她和誰勾搭去?咱們天瑜府更不是她能為所欲為的地方。」

天瑜府卻是蕭尋在蜀國府第的名稱。他十四五歲時便隨了父親蕭曠和夏一恆出征,居然也立了不少功勞,蕭曠給攔著一時無法立他為太子,卻升他為天瑜將軍,讓他開始掌握兵權,他的府第也因此被人稱作天瑜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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