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歌管酬寒食,奈蝶怨良宵岑寂(五)

蕭尋沉吟道:「如果和錦王事先聯絡好了,暗中安排見上一面,大約也不會太困難。可我聽說今天一早錦王就到城外散心去了,連給他的聖旨都是快馬送往城外的。看情形,他這一兩日都不會回來了。而我們……明天便啟程了!」

「他……該知道你明天走吧?可我不信……他會有意避開我。」

「當然不會。他也沒預料你會在這時候想著見他,又怎會存心避開你?」

「他沒預料到我想見他……難道他就不想見我嗎?」

蕭尋無奈嘆道:「小白狐,二殿下是個明白人,當然會懂得,到了這樣的地步,見面也只能徒增困擾而已。」

歡顏道:「你的意思,我不是明白人?」

「姑娘是多情人,容易當局者迷。」

「於是,我還是個糊塗人?」

「……」

「好吧,其實我正為他高興。這麼快就能出城散心,證明恢複得的確很不錯,我也該放心了!不過……」

她拍拍身上的塵土站起身來,茫然地四下里張望著,好久才道:「他走著他的路,我也只能走我自己的了……」

從此他的世界裡沒有她,而她的世界裡……

她踢了踢大黃狗的胖屁股,「起來啦,帶你們去吃肉。跟著蕭大爺,有肉吃!」

她笑著帶她的阿黃和小白向前走去。

她的世界裡,也已沒有了他,只有她和他一起養大的一猿一犬。

一猿一犬。

如此而已。

三月十八,宜婚娶、出行、祈福,是個難得的好日子。

但貌似天公並不作美,太陽一大早的探了探腦袋,便縮在了沉沉的密雲後,不再露臉。

蕭尋便在這半陰半陽的天氣裡帶著公主和隨侍啟程回蜀。

景和帝許安仁雖未親至,襄王許知瀾、泰王許知臨、英王許知捷等諸皇子卻都送到了郊外。

旁人還罷了,獨許知捷最為不舍,和蕭尋並馬行至西城外的十里長亭,兀自依依不捨。

蕭尋會意,讓諸皇子先和公主道了別,順勢又引了許知捷到歡顏車前。

歡顏帶了小白猿和大黃狗獨乘著一輛車。

她習慣了每天睡到日上三竿,今日一早被叫起了床,便有些禁受不住,此時正抱著膝倚在車裡打盹,神色更覺萎蘼。

許知捷打開車簾看著她模樣,倍覺心酸傷感,低聲嘆道:「歡顏,我已特地拜託過蕭兄,他也已答應我,一定會善待你。你也需保重自己,一定要好好的,知道么?」

歡顏彎彎唇角,答道:「五殿下也一定要好好的……我知道五殿下向來對我好,我卻總是連累殿下。可惜我這輩子,大約沒有機會再報答殿下了!」

許知捷眼睛便濕潤了,「我對你好時,我自己也開心得很,誰希罕你報答來著?你放心,我有機會一定去蜀國看你,或者……蕭兄再到咱們吳國來時,也可以帶你過來。總不至後會無期。」

歡顏有些失神,「嗯,也許……還有機會吧!」

許知捷也不敢久呆,再深深看她一眼,正要轉身跳下車時,忽覺旁邊有人。

抬眼看時,許知瀾騎於馬車,正默然看向車內,黑眸沉鬱,再不知在想些什麼。

見許知捷下車,他撥轉馬頭道:「五弟,回去吧!」

許知捷看他背影,忍不住哼了一聲,低罵道:「負義薄倖,裝什麼深情!」

可轉頭一想,不論是他還是許知瀾,甚至許知言,如果有哪一個稱得上深情,歡顏又怎麼會遠嫁他方,再難相會?

他們無奈,歡顏卻無辜。

這樣想著,他頓時無限氣沮,轉身上了馬,垂頭喪氣地一徑去了。

午後天色愈加陰沉,沿路的桃杏被惻惻冷風吹得一地狼藉。

遠處的棲雲山倒還青翠,只是山頂被大團雲靄籠著,看著有幾分飄緲。

過了棲雲山,便可棄車行舟,改行水路,沿清安江一路而去,若是順風,十餘日便可到達吳蜀邊境。

料得晚間或明日可能有雨,此行女眷甚多,蕭尋怕在山間被淋住,也不急著趕路,已先行遣人到臨近棲雲山的一處驛館把住處安排妥當。待他們申初左右到達時,已有驛官在館外迎候。

下了馬車,歡顏跟在聆花等人身後正往前行,忽覺前方廊下有人影一閃,飛快藏到一旁房內,身影似有些眼熟。

而阿黃已經歡快地叫了兩聲,搖著尾巴往那邊掙去。

歡顏猛地悟出是誰,鬆手便放開了牽引阿黃的繩索。

阿黃立刻竄了進去,親昵地嗚嗚出聲。

歡顏走進去,便看到拍著阿黃腦袋一臉尷尬的成說。

他是許知言的親信侍從,在萬卷樓外值守的時候多,常和阿黃廝混在一處,自然熟識。他的輕功再好,身法再快,卻逃不過阿黃的眼睛和鼻子。

歡顏笑道:「成大哥,怎麼看到我跟見了鬼似的直躲?」

成說忙笑道:「歡顏姑娘說笑了,我怎會躲著姑娘?只是忽然看到有女眷進來,自然要避一避,若非看到阿黃,再不知道蕭家的女眷。」

「蕭家的女眷……」

歡顏重複這幾個字,語調間不知是在嘲諷還是在自嘲。

成說垂頭,不敢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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