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從今去,醉鄉深處,莫管流年度(五)

蜀國皇子蕭尋和吳國公主聆花的婚事,在三月初六如期舉行。

二人身份極尊,帝後親為主持婚禮,自是百官來賀,祝禱稱頌聲不絕。甚至有人作賦記當日之繁富靡麗:「擅山海之富兮飛館生風,居川林之饒兮重樓起霧」,「珍羞具設兮芳醴盈席,出入珥貂兮縱橫冠蓋,鳳出九重兮榮曜當世……」

蕭尋擔憂歡顏在婚禮當日會不會有什麼失態或失禮的舉止,特地把平時侍奉自己的伶俐侍女送過去陪護,一時錦王府又遣人來,竟是許知言讓寶珠全程陪同,寸步不許離開。

蕭尋明知此時讓寶珠去相陪,無異代表著許知言的催逼,這對歡顏未免太過殘忍;可當著景和帝和章皇后,她如果真的做出什麼任性之事,無疑自尋死路,再有楚瑜和聆花暗中添些話,憑著蕭尋一個外人和病得難以起身的許知言,只怕再救不了她。

好在這日歡顏還算配合。

她本不是要緊人物,蕭尋又暗暗令人簡化了禮節,待聆花進門後,她換了粉紅禮服跟隨她身後,待蕭尋和聆花禮成後,再循禮磕頭奉茶完畢,便算完事了。

寶珠和她交好,如今分離在即,自然可以有說不完的話兒拖住她。

很晚賓客才散。

蕭尋回屋看時,高燒的紅燭照得滿眼金碧射目,喜氣盈盈。

聆花身著正紅色鳳冠霞帔,頭頂金纏玉繞的喜帕,依然端端正正坐於床前煢。

蕭尋笑著向一旁侍奉的喜娘道:「公主勞累一整天,只怕早乏了,怎麼不侍奉她先行安睡?」

喜娘笑道:「駙馬果然是個溫柔貼心的,這麼憐惜公主。可這喜帕得駙馬親自來挑開,這一生一次的大事,我等可不敢代勞。」

說得下面侍立著的一干婆子侍女都笑了起來。

蕭尋亦笑,接過喜娘遞來的喜棒,輕輕挑開新娘頭上的帕子。

聆花含羞垂頭,肌如凝玉脂,唇若含丹珠,滿頭金玉瓔珞掛下,愈發顯得裊裊娜娜,弱不勝衣般的惹人憐惜。

蕭尋向她深深一揖,笑嘻嘻道:「娘子,為夫讓你久等了,先行在此賠罪!」

眾人見他逗趣,無不大笑。

聆花愈顯嬌羞,卻也撐不住,側了臉輕笑一聲,說道:「夫君言重了!」

蕭尋將她細細一覷,便又說道:「果然做新娘子最累的。看頭上這許多東西,非金即玉,大約沉得很,公主怎麼受得住呢,小釵兒,快來,先為我娘子把滿頭的釵兒拆一拆。」

說得眾人又笑了。

小釵兒是聆花的陪嫁侍女之一,尋常和蕭尋見面的時候並不多,見他一下便喊出自己名字來,也是高興,忙行禮道:「回駙馬,姑姑們說還得喝合巹酒呢,喝了才可卸去釵環。」

蕭尋笑道:「原來如此。我並不懂這些,還得請姑姑和諸位姑娘多指教呢!」

說得眾人又笑起來,連稱「不敢」。

那廂早有人備下酒來,看著二人交臂飲下,才為聆花卸了釵環霞帔,各自退下,為新人關上房門。

蕭尋在內吩咐道:「大家都辛苦了,傳我的話,今日在屋內侍奉的姑姑們,都按原來的雙倍份例領賞,另賜如意金錁一對,美酒一壇,讓她們今晚自在樂去!跟著公主從錦王府過來的姑娘們,按三倍領賞,另賜金鐲一對,珠簪一雙,月例按原先月例加倍。」

此話一出,眾人無不興高采烈,何況方才親眼見他不僅品貌出眾,並且為人親和毫無架子,自此無人不盛讚他年輕有德英姿天成睿智無雙云云。

當然,她們也不會忘了拿洞房間的夫妻趣事當作下酒小菜說道一番,順便再贊一回公主好心有好報,得了個體貼入微的如意夫婿。

那邊蕭尋在金猊香爐里添了點香末,打著呵欠笑道:「今日勞頓了一天,真是累極。娘子,我們也早些安睡吧?」

聆花絞著袖子低低道:「全憑夫君安排。」

話未了,鼻尖傳來陣陣芳香,芬郁得直沁肺腑,本就倦乏之極的身軀便越發地鬆軟,綿綿地便卧了下來。

蕭尋已脫了大紅綉金的新郎外袍,摘了帽冠,見狀上前推了推她,柔聲道:「怎麼了?真困得厲害了?」

聆花含糊應了一聲,卻是困意襲來,連睜開眼睛的力氣也沒有了。

蕭尋道:「那便快睡吧!」

他將聆花放到床上,蓋上衾被,熄了紅燭,看她睡得沉實,漠淡地笑了一笑,然後——

披件深色外套,推開後窗一躍而出。

他從小習武,天分又高,即便府中一等侍衛都未必是他對手,暗夜中不過一道淡淡黑影閃過,轉眼沒入不遠處他原先所住的院落。

遠遠聞著一絲酒香,他已苦笑,卻抬手去敲歡顏的房門,笑道:「小白狐,酒夠了嗎?我給你送酒來啦!」

裡面衣衫悉索聲響過,卻是寶珠過來開的門。

她一眼看到蕭尋,似見了鬼般,指著洞房的方向吃吃道:「蕭公子,駙馬爺,新郎倌,你你……跑這裡來做什麼?」

蕭尋笑道:「我來陪我最喜歡的女人。」

「蕭公子,可……可這……」

蕭尋已推開她,邊往內走邊笑道:「可惜我最喜歡的女人最不喜歡我,是不是呢,小白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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