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搗麝成塵香不滅,拗蓮作寸絲難絕(四)

但聆花不覺間臉龐便紅了,低垂了頭問道:「蕭公子請說。父皇屢次讓我多入宮敘敘,如今二哥略有好轉,我打算呆會便入宮給父皇、母后請安。」

蕭尋微笑道:「那敢情好,就請公主奏明皇上,既然允了歡顏姑娘隨嫁蜀國,待她學上兩天禮儀,便把她接出來,隨公主一起進蕭府吧!」

聆花臉上的暈紅忽然間褪去煢。

她抬眼看向蕭尋,眼神惶惑而無辜,「父皇誠然有過旨意讓歡顏陪嫁。可她一時失誤闖下大禍,父皇震怒不已,雖看在二哥份上,暫時沒有追究,可到底是父皇眼中的大罪人。讓她入宮學習禮儀,只怕也是為了讓她靜思己過,又怎肯再把這樣的罪人陪嫁入蜀?倒顯得對蜀國不夠尊重了!」

蕭尋嘆道:「我何嘗不知此事有難處?可公主有所不知,若她給困在深宮,只怕我要命不長久了!」

聆花一驚,忙問道:「蕭公子,這話從何說起?」

蕭尋道:「公主可記得前些日子輕凰中毒,我找歡顏醫治?」

聆花答道:「自然記得。公子彷彿說,她是念著當日我和她的姐妹之情才出的手。」

蕭尋便目注她,「這話你信么?」

聆花呆了呆,一時沒敢接話。

她當然一直有些疑惑。可所謂的姐妹情深正是她自己一向掛在嘴邊的,可若是張口否認,豈不是打自己的臉?

蕭尋觀察著她的神色,嘆道:「其實留神看了這麼些日子,你不說我也明白。公主固然把歡顏當作親姐妹,千般照顧萬般留心,可惜歡顏給寵壞了,從來都是我行我素,並不服公主管教,對不對?」

聆花蹙眉而嘆,「我對不起乳母。」

蕭尋撫額道:「我也頭疼。歡顏並非念什麼姐妹之情才救人,她似乎極喜歡二哥,一心想留在二哥身邊。見我求她救人,趁機給我服了什麼圓月斷魂散。」

「圓月斷魂散?」聆花睜大眼睛,「那是什麼東西?」

「自然是一種毒藥了,還是應和天地之氣的什麼劇毒。據她所說,如果沒有解藥,服毒之人將會在下一個月圓之夜毒發而死!」

聆花已變了臉色,強笑道:「她……她沒這麼狠毒吧?」

蕭尋黯然道:「其實我開始也想著,我和她多少有幾分朋友之情,便是輕凰得罪了她,也不至於真對我下毒手。誰知她好像已經被許知言迷了心竅,又或者夏輕凰所中的毒真不是她下的,她委屈得受不了了,竟真對我下了毒。最近我幾乎每晚都會心悸頭疼,手足無力。暗中喚了幾個可靠的大夫過來診治,都說的確中了毒,並且有逐日加深的趨勢。若無解藥,只怕我真的活不到這個月的十五之夜。」

「不,不會的!」

聆花眼底已閃過慌亂。

也許,這一回,是真的慌亂。

她原先只想保住已有的富貴尊榮,而攀住素有賢名的三皇子許知瀾,也算得是一個機會。

可許知瀾的地位畢竟也不穩固,不參與爭奪太子之位還罷了,一旦參與,心機深沉的章皇后只怕第一個不會放過他。

章皇后,也就是原來的太子妃,素來待她親近,甚至用情同母女來形容也不為過。但在她出首歡顏謀害大公子的前一晚,她終於知道章皇后對她好的原因。

章皇后並沒有細查歡顏房中致馬瘋癲的毒藥是什麼來歷,因為她只是恰好需要推出這麼一個人來平息對朝堂內外大公子之死的疑惑。她那樣慈和端莊地微笑,將話頭轉到她和三公子天造一對地設一雙的推斷上來,給了她未來的憧憬,卻同時暗示她,勸三公子安穩當個閑散的富貴王爺,不可痴心妄想……若三公子有異動,她需及時報告給她。

也就是說,她嫁了許知瀾,也只是章皇后用來監視他的耳目,一旦雙方有了衝突,她將左右為難,很可能成為儲位之爭中的第一個犧牲品。

所幸上天待她真的不薄,彷徨之際,蕭尋將天大的好事送上門來,一下子讓她成為最受看重的吳國公主,未來的蜀國國後,——也許蜀國皇室同樣複雜,可靳太后越來越老,慶王屢被壓制,蜀國國主國後鶼鰈情深,共同維護著愛子的地位。

可以想見,蕭尋得繼大統的機會,將遠遠高於目前吳國皇子中的任何一個。

她不敢錯失這個機會,否則她對不住自己,對不住上天,對不住母親苦心孤詣保下幼主的那份辛苦。

攔在她面前的,她都得搬掉;如果實在搬不掉,便只能妥協,只要能讓自己順利走向那個高高在上的寶座。

楚瑜莫名地洞悉一切,曾讓她驚恐不已;可楚瑜以共同除去歡顏為要求答應保她順利嫁給蕭氏,又讓她驚喜不已。

雖然中途有些磕絆,但此事進行得還算順利。

景和帝密旨已下,鬼屋沒能要了歡顏的命,下面的大理寺必將成為歡顏的葬身之處。

過了今晚,心腹大患除去,她和楚瑜都該鬆一口氣了。

可為什麼偏偏牽涉了蕭尋,牽涉了蕭尋的性命?

她的身家富貴,無一不維繫在這個年輕俊朗睿智超群的皇子身上。

若他丟了性命,她就是嫁過去也是個無人理會的寡婦,真可算白費了這許多年的心機了!

她問向蕭尋:「蕭公子,我也認識幾個名醫,要不要都喚來診治診治?」

蕭尋搖頭道:「只怕不管用。歡顏的醫術想必你也是知道的,旁的上面學得有限,只在用毒解毒方面天分極高,這天底下怕是沒幾個人能趕得上了!再則我中毒之事若不保密,被我皇叔或那些想暗中算計我的人知道,恐怕又有使出什麼毒辣手段來……他們根本不用再絞盡腦汁想著怎麼殺我,只需設法讓我拿不到解藥就行了!」她問向蕭尋:「蕭公子,我也認識幾個名醫,要不要都喚來診治診治?」

蕭尋搖頭道:「只怕不管用。歡顏的醫術想必你也是知道的,旁的上面學得有限,只在用毒解毒方面天分極高,這天底下怕是沒幾個人能趕得上了!再則我中毒之事若不保密,被我皇叔或那些想暗中算計我的人知道,恐怕又有使出什麼毒辣手段來……他們根本不用再絞盡腦汁想著怎麼殺我,只需設法讓我拿不到解藥就行了!」

聆花也知皇權爭鬥何等殘酷激烈,只覺眼皮一陣亂跳,問道:「歡顏給你下毒,就是為了留在二哥身邊,不想跟著去蜀國?可現在不是已經沒人再提要她去蜀國了?」

「可現在她想去蜀國了!」

「什……什麼?」

「我晨間聽說皇上要她入宮學習禮儀,生恐下面聯繫不到她,誤了我解毒的事,急忙趕過來,想找李公公打聽打聽預備把她安排到哪處宮殿,誰知正好遇到她被送走,非我喊我過去說話。也不知是不是她多心,她似乎覺得她此去凶多吉少,要我務必保她性命,把她帶離吳國。」

「她不是要和二哥在一起嗎?」

「聆花,你想得太簡單了……」

蕭尋淺笑,看她的眼神宛然就是把她當作了不出深閨不解世事的單純少女。

「她闖了那麼大的禍,皇上已厭憎之極,哪裡還會容她留在二哥這裡?便是二哥有心想留,他重病失明,自顧不暇,又怎麼顧得了她?哎,你說你們同一個人奶大的,又是一起長大的,這性情怎麼就相差這麼大?她有你一半的溫順良善,都不至落到今天的地步,當然……也不會對我絕情寡義。」

他輕言軟語,微微的鼻息直撲到聆花耳際,讓她不由地面紅耳赤,雙頰已是和海棠一般的嬌紅含羞。

她知曉蕭尋對歡顏似有若無的曖昧情思,聽得蕭尋話中懊恨悵惱,卻覺歡喜,垂首道:「公子不必難過,我午後便去給父皇和母親請安,看能不能求他們饒過歡顏,讓她隨我們入蜀吧!」

蕭尋笑道:「如此最好不過。待我解了毒,這救命之恩,得算上娘子一份,蕭尋必定銘記終身,好好報答!」

他說完,卻是端端正正向聆花一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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