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一年春事急如流,每被顛風斷送休(二)

果然早已知曉,只是怕他憂心傷了身子,再無一人敢在他跟前提及。

可如今這情形,才真的讓許知言暗自憂心,只是不肯流露出來,若無其事地吩咐他們設法追查流言源頭,並多派人手留心楚相府甚至諸王府的動靜,若有異常,需即刻回報。

靳總管到底看出些端倪,猶豫片刻,遂道:「寧遠公主一早便入了宮,到現在不曾回來。聽說……是蕭公子身邊的夏姑娘陪著去的,再不知所為何事。」

「聆花和夏輕凰?」許知言心裡咯噔一下,側頭問,「楚相今天是否在宮裡?」

旁邊便有部屬答道:「暗中監視相府的人有回報,說楚相下朝後並未出宮回府,應該……是被皇上留在宮中議事了。」

許知言便向靳總管道:「即刻遣人去見李隨,問他是否知道今日楚相、聆花等人入宮後的行蹤。」

李隨是跟了許安仁三十年的老太監,他侍奉許安仁從步步維艱的太子到天下至尊的帝王,水漲船高成了宮中管事太監,依然謹慎細緻,處處留心,自然許安仁寵信。

許知言幼時被抱在父親跟前養著,李隨看顧的時候極多,許知言對他也很敬重,感情絕非別的皇子可比,若有事相求,多半不會拒絕。

靳總管應了,正要帶人離去,許知言忽又叫住了他傑。

他回頭時,許知言以手支額,靜默了半晌才問:「如果我不是雙目失明,身體孱弱,你們還會刻意瞞著我這些事嗎?」

靳總管不敢回答。

許知言心中明白,神色更見黯淡。

他揮了揮手道:「你們且去吧,但願……但願還來得及……」

靳總管只得返身離去,卻又是奇怪,又是不安。

這位二殿下素來孤寞淡泊,不預外事,他們為主分憂,自然也不敢拿外事擾他。而如今,卻是他義無反顧奔往他以往厭倦的紅塵俗務,並且兢兢業業,唯恐不慎……

蕭尋午後方來辭行。

此時歡顏已醒,一眼看向他身後的從人,便奇道:「咦,怎麼不見輕凰姐姐?莫非打算留在府中陪公主到出嫁么?」

當著許多人的面,蕭尋對她遠不如私下裡那般親熱,只淡淡道:「歡顏姑娘說笑了。輕凰有事,已先行離府。」

許知言微笑道:「想必,又在為蕭公子成親之事奔忙吧?」

蕭尋笑道:「的確是我有事遣她先走一步,未及與二哥告辭,實在是失禮之極。改日必喚她過來向二哥賠罪。」

許知言道:「蕭公子言重了!」

二人又說笑遜謝幾句,蕭尋方才領人離去,許知言行動不便,也不相送,自有靳總管等循禮相送。

歡顏想著他這一回府必定忙著成親之事,隨後便要帶著和她相看兩相厭的聆花回蜀國,日後天南海北,今生未必再有相見的機會,原本有些不舍,有心送他一程。誰知蕭尋過來辭行,除了開始淡淡答上一句,竟不曾正眼瞧她一眼。

她既對外面流言漫天之事一無所知,只猜著蕭尋平時雖和她親近,心裡多半不屑她一介小小侍婢,怕和她交往被人嘲笑,方才如此冷淡。

想他原就是個輕諾重利的輕浮公子,不過沖著她容貌和醫術方才另眼相看幾分,她又怎能信以為真,以為他真是什麼可交可信的正真君子?

這樣想著時,因他曾出手相救而生出的幾分好感也便蕩然無存,他離不離開分不分別也便沒什麼值得惋惜的了。蕭尋踏步往萬卷樓外走時,她也提裙自顧上樓研葯去了。

這幾日沉修被一個神交已久的世外高人約去,不知探討醫理還是探討毒理去了,留下了兩個小僮在照料許知言。——他已將葯配好,只需將千里鏡磨好後調入配好的藥液里為許知言敷上即可,委實簡單之極。只是歡顏細緻,都是親自研葯,親自調葯,親自為許言敷眼,小僮們不過在旁輔助,幾乎不需要他們動手。

蕭尋明知歡顏沒有跟來,走到院門口,忍不住又回頭看一眼。

樓上的窗扇緊閉,小白狐果然心狠意狠,甚至不願意目送他一程。

傍晚聖旨來時,歡顏剛聽許知言彈了幾曲,因聽他說頭皮癢,遂扶他坐到窗邊,為他取下發簪,便用自己隨身帶的桃木刻花梳細細地為他梳理。

她正笑著說道:「現在你看不見,我總幫你梳頭,回頭你能看到了,也得幫我多梳幾次才公平。」

許知言點頭,「我幫你梳到白髮齊眉,可好?」

歡顏暈紅了臉,卻咯咯而笑。

聽得皇帝心腹太監李隨親過來傳旨,並且指定許知言和侍婢歡顏一起接旨,兩人都是一驚。

歡顏正待替他綰好發去接旨,許知言忽握住她持梳的手。

握得極緊。

原來溫熱的掌心沁著絲絲汗水,冰涼。

「怎……怎麼了?」

她想笑,卻覺得那笑聲被憋著壓緊在喉嗓下,怎麼也笑不出來。

看著他忽然間沉鬱的眉眼,她身上似乎也開始沁出冷汗。

掌中的梳齒因為許知言不自覺的大力而嵌入肉中,卻覺不出疼痛。

寶珠三步並作兩步跑過來為許知言收拾齊整,說道:「李公公已等在廳中,殿下還是快過去吧!」

許知言點頭,回身向歡顏道:「歡顏,別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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