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思量世事,幾千般翻覆,是非多少(六)

「夠了,閉嘴!」

蕭尋已下了床,正自己提了茶壺倒茶,此時再也忍耐不住,也不顧聆花在跟前,將茶壺重重磕在桌上,打斷了夏輕凰的話。

聆花忙道:「公子息怒!輕凰姐姐大約也是聽到許多人提過這事才會這樣說吧?歡顏雖輕浮了些,可到底是二哥調|教出來的人,未必會如此不堪。」

蕭尋目注她許久,柔緩了聲音,輕嘆道:「公主深居閨閣,哪懂世情險惡?若是有心人刻意散布謠言,所謂三人成虎,眾口爍金,便是親生母親都會疑心自己的兒女,何況別人?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歡顏姑娘既比常人出眾,牆倒眾人推也是意料中事。」

聆花靜默片刻,向他盈盈一拜,「公子所言有理,聆花受教!歡顏與我情同姐妹,我相信她絕不會做出那等沒有廉恥的事。」

夏輕凰嘆息,已是萬般無奈。

歡顏正走向萬卷樓時,忽有小丫頭匆匆跑來,說道:「歡顏姐姐,殿下傳話,讓你到玉蕊亭賞杏花呢!」

歡顏納悶,「什麼時候杏花開了?」

小丫頭微微笑著搖頭,也是一臉迷惘。

歡顏遂將藥箱交給小丫頭送回萬卷樓,自己一徑走往玉蕊亭。

亭中,一人素衣翩飄,獨立於蕭蕭冷風裡,對著前方那片杏林出神欞。

歡顏走過去,問道:「二殿下,你怎麼站在這裡?風大,你又正用著葯,著了涼可能會影響療效。」

許知言循聲摸過去,已握住她的手,說道:「沒事,吹會兒風,正好讓頭腦也冷靜冷靜。」

歡顏微笑道:「還在為剛才那事生氣?其實我根本沒放心上,你也犯不著動氣,更犯不著大開殺戒。」

許知言彎了彎唇,悠悠道:「我不動氣,我只是立立規矩。有些人還沒弄清這府里的主人是誰。」

歡顏笑道:「你多心了。他們並不敢對你不敬。」

許知言道:「對你不敬也是一樣。」

歡顏心尖一顫,抬眼看著他如玉面龐,彷彿散著堅毅卻柔和的光暈,眩美得讓她挪不開眼。

許知言道:「我似乎聞到杏花的香味。是不是有杏花開了?」

歡顏看著眼前光禿禿的樹枝,說道:「嗯……有一兩株打著花骨朵兒,應該快開了。」

「才一兩株……」

許知言微微失神,嘆道,「我母親很喜歡杏花,春日裡常帶我到這裡來玩。那時我雙眼未盲,看著滿眼繁花煞是熱鬧,也是歡喜。父皇極寵母親,常說母親比那佔盡春風的杏花還要光彩照人。這裡的杏樹有大半是我母親嫁入太子府後,父皇為母親植的。」

歡顏不覺感慨,輕聲道:「杏花有靈,應當還記得庄懿皇后當日風華。」

景和帝許安仁登基後,在冊封章後的同時,並沒有忘記自己的元配髮妻李氏,追封李氏為庄懿皇后。歡顏無緣得見庄懿皇后,但從許知言超凡脫俗的風姿品格,不難想像其母該是怎樣的傾國傾城,風華絕代。

許知言卻嘆道:「母親逝去後,我外祖母曾流淚和我說,杏花是種不祥的花。含苞時紅如胭脂,盛放時顏色轉淡,至凋零時便蒼白如雪。——繁盛來得太早,結局便難免慘淡。也許這就是命吧?」

歡顏柔聲道:「既然是命,又何必多想?年年花落,年年花開。想來庄懿皇后在世,必定希望你想著來年的繁盛,而不是想著過去的凋零。」

許知言扣緊她五指,微笑道:「我並沒有想著過去的凋零。我想著……以後的每一年,都有人和我同看這世間繁盛。」

歡顏輕笑。

那邊靳總管領了一對中年男女正急急行來,歡顏正要鬆開許知言的手,卻覺他將她握得極緊,並無放開之意。

歡顏不覺臉上赤燒。

二人在萬卷樓相依相守的時候多,許知言表明心意後更是不乏親密之舉,可當著外人還這麼毫無避諱,她自是忸捏害羞,卻有不知從哪裡鑽出來的驚喜,羽毛般顫巍巍撩撥著心弦,漾開絲絲甜蜜。

許知言聽覺極靈敏,只從腳步聲便猜出來者是誰,問道:「靳總管,有事?」

靳總管忙領了那對男女行禮道:「老奴過來,想請歡顏姑娘幫個忙。」

歡顏奇道:「有什麼要我幫忙的?」

靳總管指指身後那婦人,說道:「他們是我族裡的妹子和妹夫,近日剛到京城。我這族妹近來時常頭暈,每夜無法安睡,想請歡顏姑娘幫把個脈,別是什麼大病吧?」

歡顏點頭,「好。姑姑請坐,我幫你診脈。」

那婦人遂告了罪,就在亭內條椅上坐了,歡顏也坐到她旁邊細細把脈,漸漸皺起眉。

靳總管見狀忙道:「歡顏姑娘,是不是我這妹子的病很嚴重?」

歡顏皺眉道:「姑姑脈相平穩,並無任何會導致頭暈的病徵。姑姑腸胃失調,但應該常年服藥,只要這樣保養著,也沒什麼大礙。莫非是我醫術尋常才診不出來?或者,姑姑只是一路太過勞累才會頭暈失眠?」

她這樣說著時,一抬眼卻見那婦人正凝神覷眼看她,全神貫注的模樣像要把她前世今生一眼看穿般,好像根本沒在聽她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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