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乘時得路何須貴,燕雀鸞凰各有機(四)

堆滿菊花紋的臉上,笑容竟是如此的暢快淋漓。

姜氏搖頭嘆道:「侍婢么,就要有侍婢的本分。看她一味兒想攀高枝兒,這落的是什麼下場?三殿下、五殿下鐵定是不要她了,二殿下留著她,想來是因為她會點醫術吧?想二殿下性情高潔,無人不敬,才不會撿這麼個破爛呢!」

「可不是么……」

先前那婆子收了笑,神色間多了肅穆敬重,「做人么,就得我們聆花公主那樣,和氣可親,誰不豎大拇指?偏她一個丫頭,仗著一副狐媚子長相,只知道去討好公子們,連公主都沒看在眼裡,何況我們!這樣的下場,呸,活該!」

姜氏道:「對,讓她張狂!活該!」

二人漸行漸遠,對話漸漸聽不到了,只是暢意而惡毒的笑聲,順著風隱約傳來,那樣的尖銳刺耳。

歡顏手中的絹袋不知什麼時候落到地上,紅的黃的紫的花朵撒了一地,在風裡起伏飄搖。

她怔怔地看著滿地碎花,渾身冷得像結了冰,一動都不能動。

大顆的淚珠滾落,很快也被冷風吹得涼了。

歡顏回來時,許知言正在撫著他的瓊響。

香銷金獸火,漏滴玉壺冰。清韻悠揚,聲聲關情,如水滴寒泉,如珠落玉盤,直可令天邊雁落,樹梢雲停。

歡顏抱著肩定定地坐在暖爐邊,靜靜地聽琴。

許知言已聽得她進來的聲音,一曲終了,便不再彈奏,側頭問道:「怎麼出去這麼久?今天天氣似乎不怎樣,風大呢!那兩個小畜生倒是回來得快,你說要拿它們試藥了吧?」

歡顏若無其事道:「看到瑞香開得好,便采些回來製藥。這兩傢伙吵得很,便把它們嚇回來了!」

許知言笑道:「怪不得你上樓小白都沒跟進來。只怕今天一整天看見你都會繞道走了!」

歡顏道:「其實我也沒拿它們怎樣啊!」

許知言點頭笑道:「的確沒怎樣,只是隔三岔五投投毒,扎扎針,喂喂葯什麼的……這樣的待遇沒別人享受過吧?」

歡顏道:「上次救了蕭尋,倒是拿他試過。」

許知言曾聽她提過,失笑道:「也只有你膽大包天,敢拿他試藥。也虧得蕭尋那樣的性情,不然你多少個腦袋也不夠砍!」

歡顏卻只想著密室里似真似幻的難堪景象,心中酸意翻湧,幾乎又要落下淚來,忙拚命忍住,只作恨恨道:「是他找我治傷來著,若不讓我試藥,我再不給他治!」

許知言微覺納悶,「你們兩個什麼時候結了這麼深的仇恨?」

歡顏一時答不上來,正遲疑之際,樓梯上咯吱咯吱的腳步聲響過,寶珠上來稟道:「殿下,蕭公子府上夏輕凰夏姑娘求見。」

「她來做什麼?」許知言沉吟,然後吩咐道:「傳我的話,本王身體不適,不便見客。問問她有什麼事,若是要見聆花,派人直接送過去吧!」

寶珠應了退開,片刻後又匆匆上樓,說道:「殿下,夏姑娘說,想借歡顏姑娘一用。前兒蕭公子東山中毒,多虧歡顏姑娘救治,只是分別後餘毒屢發,總有不適。前兒和英王誤會一場,好像又引發了舊毒,所以特請歡顏姑娘走一回。」

許知言便問歡顏:「蕭尋的毒傷並未痊癒?」

歡顏愕然,然後冷笑道:「我瞧著他是想送上門來讓我試藥吧?」

「要不,我讓人送你過去?」

「我不去。他府里姬妾最多,個個伶牙利爪,身懷絕技,這會兒我又沒養毒蠍子毒蜘蛛,給他們欺負了怎麼辦?」她抬頭向寶珠道,「寶珠姐姐,麻煩你去和夏大侍衛說,我這個大夫不出診,只坐診,想治自個兒來。如果他病得爬不起來了,不妨叫人抬過來,我還不至於見死不救。」

寶珠是許知言的貼身大丫頭,早知歡顏不比常人,近日更和錦王行止親密,聞言應了,卻站著不動,只微笑著望向許知言。

許知言道:「寶珠,你和夏姑娘說,歡顏姑娘在照應錦王,一時也走不開。恰好明日起有高僧過來講析佛經,蕭公子亦是此中高手,不妨過來小住幾日,有什麼要吩咐歡顏的也方便。」

寶珠應聲去了。

許知言隨手拂弦,淡淡笑道:「歡顏,你真怕蕭尋府里的姬妾?他為求親而來,連宅第都是父皇所賜,預備他們在京城完婚後回蜀國。想蕭尋何等乖覺之人,又怎會在成親前鬧出什麼風流韻事來壞了他的聯姻大計?何況他身邊第一得力的夏輕凰已和聆花認了金蘭姐妹,大約也會力阻他納姬置妾吧?」

歡顏沉默片刻,憤憤道:「我討厭他!」

許知言搖頭,「又耍小孩脾氣!」

歡顏道:「我也不想離開你。」

許知言心裡一暖,卻如有道甘泉緩緩沁到心田,向她招手道:「過來。」

歡顏上前,依到他身畔。

許知言推開瓊響,正要擁住她,只覺脖頸已被一雙柔軟的胳膊環住,薄薄的唇瓣湊上來,顫抖著親住他的,暖暖的,軟軟的,有著他熟悉的清香。非蘭非麝,淡而苦,如某種能愈人心疾的葯香,卻又說不上是什麼葯的香味。

他只覺心魂俱盪,伸臂將她攬住,深深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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