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蟠龍劫 第四十七章 壯氣蒿萊宮闈里

知夏姑姑掙扎道:「我已去火場找過了,阿辭沒在裡面!他……他必是跟你們一起撤出來,看我遇險才讓你們救我,卻被你們哄得不肯出面,對不對?」

慕北湮聽得她居然冒險沖入火場中尋找景辭,也有些驚訝,也便猜出阿原救她不僅為了景辭,也有憫其忠心之意。他哼了一聲,向阿原道:「看見沒?你的好心,她當成什麼了?」

阿原不以為然,說道:「我沒什麼好心,只是做我想做的。她愛怎樣想是她的事,與我何干?」

知夏姑姑被踹得不輕,一時居然沒能掙紮起來,只倚著樹榦喘息道:「你當然沒什麼好心……你只是和你母親一樣的狐媚子,哄住了小賀王爺,還甜言蜜語騙著阿辭,讓他忘了母仇,不再理我,也不肯出來見我而已!」

阿原向慕北湮勾勾手,「走了,別理這怨婦!天底下人都欠她害她,獨她一支白蓮花,風吹雨也打,把她折磨得這般苦哈哈!」

慕北湮道:「什麼白蓮花,明明是個纏不清的大倭瓜!」

他一時也不走,蹲身到知夏姑姑跟前,戳著她的肩說道:「阿原懶得理你,但沖著端侯,我還要跟你說道說道。你偷了原夫人的女兒,無非是因為你認定原夫人是謀害梁王妃的兇手而已。但你可知害梁王妃的人,是張皇后,而不是原夫人?」

知夏姑姑頓了頓,忽尖叫道:「你胡說!我親耳聽見那個毀了我臉的匪人說是得了原夫人的好處!」

慕北湮向地上的屍體一指,「若我們不曾救你,這些人殺你前,說是原夫人命他們喬裝殺你,大約你也會信吧?蠢字下面兩條蟲,是不是已經在你腦中安營紮寨、生兒育女了?自己糊塗,把端侯也從小也教得糊塗,由你們把他的心上人當侍婢作踐……你可知皇上已找到當日張皇后派去截殺你們的部屬?你可知均王也知情,才請命前來,希望消彌上一代的恩怨?你可知原家母女不是惡人,你才是盜人子女害人骨肉分離的惡人?」

知夏姑姑眼底充血,尖聲道:「不可能!不可能!我……我怎麼可能弄錯?何況……到底是楚玉羅那賤人和皇上勾三搭四,才氣跑了我們王妃!」

慕北湮「嘖」了一聲,說道:「你得了吧!誰不曉得原夫人是皇上最早戀上的女人?誰不曉得張惠才是皇上的原配妻子?怎麼就你家主子跟皇上親近名正言順,其他女人都成了勾三搭四?誰比誰清高,誰比誰清白?都別裝了!」

知夏姑姑扶著樹榦強站起身,厲聲道:「阿辭呢?我要見阿辭!」

慕北湮搖頭道:「果然蠢得不可救藥!若是端侯在,救不救你都是他的事,犯得著我們多事?他和均王已在回京路上了,你趕緊去追吧,求你這張老臉別在我們跟前晃了,看著反胃!」

他說畢,也不再理會搖搖欲墜的知夏姑姑,徑自走向阿原,微微笑了一笑,「走吧!」

阿原在旁靜靜看著,此時與他一同行往那邊「鬼屋」,方道:「其實沒必要跟她說太多。該恨的人是我,但我都懶得恨了。」

慕北湮握緊她手,說道:「我恨!我見不得人欺負你。嗯,以後若是端侯欺負你,我一樣會為你出頭。」

阿原道:「放心,他不會欺負我。若他欺負我,我必定雙拳打回去!」

慕北湮道:「他雖病著,可身手比你好多了!」

阿原道:「但我再怎樣打他,他也不會還手。」

朦朧冷月下,她答得輕描淡寫,卻確鑿無疑。慕北湮並不知她從前與景辭具體有著怎樣過往,只是聽她篤定口吻,心下忽然似有什麼打破,說不出的感覺溢了出來,一時竟分不出是苦澀還是歡喜。

他定睛看向她,正要說話時,忽聽小壞唳聲尖厲,同時背後嗖的一聲利器破空聲來,他連忙矮身避開時,阿原破塵劍已然出鞘,飛快擋向另外飛來的數支利箭。

小壞眼見下面動上了手,雖是驚懼,在空中盤旋了下,還是飛快地向不遠處的林木間俯衝而下。

阿原遠遠見得那林木間的刀光,已是驚駭,忙高呼一聲,欲喚小壞回來,已聽得小壞慘嘶一聲,斜著身子歪歪扭扭向遠方飛去。待得身影隱沒於黑夜間,兀自聽得它凄慘而去的尾音。

「小壞!」

阿原驚叫一聲,拉過慕北湮便逃。

慕北湮說道:「小壞……」

阿原道:「回頭再去尋它。來的人真是……馮廷諤。他必是尾隨知夏姑姑而來!」

知夏姑姑武藝雖不錯,但想從馮廷諤眼皮子底下逃脫,並不容易。最可能的是,久在京中的馮廷諤認識知夏姑姑,故意放走她,試圖通過她來找到景辭、均王等人。

可知夏姑姑的確不知道景辭動向,只是誤打誤撞被阿原等救了,然後暴露了阿原他們。

慕北湮也知馮廷諤厲害,此次身處荒山,這人再無顧忌,必定大開殺戒,再不容情,忙招呼了兩名從人,飛快往密林深處逃去。

可他們跑得快,馮廷諤更快。

刀光起處,激起的碎石飛沙都反射著鋒刃的碎芒和殺機,巨浪般卷向阿原等人。

阿原、慕北湮等避無可避,只得揚劍應戰。他們身手甚高,兩名侍從武藝也不弱,此時生死攸關,避無可避,全力以赴對敵,一時倒也不落下風。但他們打鬥之際,跟隨馮廷諤上山的黑衣人也已趕到,立時上前相助馮廷諤。

別院方向的大火燒得愈烈,幾乎映亮了半邊山坡。而夷平別院也未曾找到均王和端侯的其他黑衣人,聞得這邊動靜,也正陸續趕過來。

兩名侍從先後黑衣人從二人身邊逼開,不一時便傳來落敗遇害的慘叫聲。阿原武藝並不下於慕北湮,但吃虧在小產未久,體力不繼,此時再難支撐,躲避得閃一遲緩,肩上已著了重重一記,頓時血如泉涌。

眼見得馮廷諤手腕翻卷,森寒刀鋒以極刁鑽的姿勢自下而上掃去,竟欲將阿原當場開膛破腹。慕北湮大驚,奮力橫劍擋去,只聽「咯」的一聲,他的寶劍已被磕得斷作兩截。

他也不顧斷劍,拉起地上的阿原,疾問道:「阿原,你怎樣了?」

話未了,只覺背心一涼,然後是阿原變了聲調的呼喊:「北湮!」

他本來傾下的身體被阿原猛地拉倒,飛快向一邊滾去,居然逃了開去。

慕北湮轉頭,正見馮廷諤撤開染血的刀,迎向身後不要命般刺向他的知夏姑姑。

他反手一摸,抓到滿手的血,才覺出些痛意,卻連心都涼了,再也立不穩,身體一晃已跌坐下去,只將阿原一推,低聲道:「阿原,我……我不行了!你快走,我……我再將他們擋上一擋。」

阿原劈開追到近前的一名黑衣人,奮力將他拖起,斥道:「胡扯!你是惡人,我也是惡人,我們都要禍害一千年的,怎會不行?快走!」

那邊知夏姑姑滿身的血,臉上半邊銀質面具脫落,露出一道醜陋的刀疤,在鮮血淋漓間猙獰如厲鬼。她正一劍緊似一劍刺向馮廷諤,暴風驟雨般又快又疾,竟是只攻不守的拚命打法。她尖厲嘶叫道:「狗賊,想殺我家的人,需從我身體上跨過去!」

阿原正拖著慕北湮奮力殺出一條血路,聞言心頭顫了顫,差點又被人砍了一刀。

她恍惚想起,知夏姑姑雖然待她惡毒,但無論在鎮州還是燕國,若有外人膽敢指責或欺凌她,知夏姑姑同樣會像護犢的老母雞般聳起一起渾身翅羽,不惜一戰以衛尊嚴,並不肯容人傷她一星半點。

阿原是她仇人的女兒,但同時也是她一手養大的侍兒。就像她曾是阿原母女分離的罪魁禍首,卻被眠晚當作養母般敬畏著。

中間多少恩怨,已不是一個簡單的「恨」字所能概括。

已然身受重傷的知夏姑姑即便再怎樣拚命,也無法與馮廷諤抗衡;就像受傷的阿原再怎樣努力,也無法帶重傷的慕北湮突出重圍。

眼前的黑衣人越聚越多,而阿原手中的破塵劍已越來越沉。

慕北湮勉強助她擊退一名敵人,吃力道:「阿原,別管我,趕緊走!你一名女子,他們未必會窮追不捨。」

慕北湮是老賀王慕鐘的獨子,雖不曾提兵打仗,有其父生前樹立的威望在,有其父老友部屬的擁戴,想在軍中立足並不困難。與阿原相比,慕北湮更不能放過。

阿原臂上又著了一劍,破塵劍差點跌落,忙竭力握緊,笑道:「我是女子,但我也是武將之後!」

武將之家,滿腔熱血,豈能棄友而去,獨自逃生?

慕北湮不覺嘆道:「罷罷罷,能與知己同生共死,原也是人生一大幸事。但願景辭那小子別恨我……」

說話之際,二人都已傷重力竭,眼見黑衣人刀劍迫到身前,再難抵擋,忽聽得銳器破空聲來,但聞「丁丁」數聲,竟是數粒石子打在襲向他們的兵器上,恰將二人救下。

阿原定睛看時,不覺驚喜叫道:「廿七叔!」

精精瘦瘦的中年漢子已提刀而出,寒光連閃,迅速將逼向他們的黑衣人接連砍倒,奔到阿原跟前,果然是廿七。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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