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痛徹心肺的答案

十六兒彷彿鬆了口氣,緊繃住的笑臉立刻垮了下來,拿了絲帕擤鼻子,眼圈一片通紅。

「原來你已經知道了。」

十六兒抽泣著咒罵,「縈煙那個毒婦人,一定以為床上睡的是你!也怪我,那天不知怎麼就那樣困,把縈煙領你房中去就回自己房中睡了,害得四小姐……四小姐……」

彷彿有人將手伸進我的胸腔,握住我的心臟,在我眼前生生地捏得血肉迸裂,鮮血淋漓。

我疼到抽氣,想要哭,竟連哭聲也發不出,五指在茶盞邊上捻著,抓著,漸漸指甲沒入才泡好的茶水中,竟然覺不出痛。

艷麗烈焰里的絕望舞蹈,通紅火光中努力伸出的焦黑雙手,骨肉連心的疼痛,撕心裂肺的慘叫,一聲聲姐姐的呼喚!

竟然是真的!

輕蕊!

輕蕊!

死的竟是輕蕊!

前世後世所有的謎底揭開,答案竟是如此的輕而易舉卻痛徹心肺!

死的從不是葉兒,而是葉兒同父同母的骨肉姐妹楊輕蕊!

縈煙,縈煙,如果真的是縈煙所為,我絕對不在意將她活活打死,為我的輕蕊,為我從不曾喊出口的輕蕊妹妹,為她不曾要求回報半分的手足姐妹之情!

「不……不會……」

指尖上沾著尖巧的黃褐茶葉,是楊輕蕊最愛喝的雀舌茶,摳於杯中的五指正被慌亂的十六兒提起,忙不迭地吹拂著,用絲帕為我擦拭。

「姑娘,姑娘你怎麼了?」

她顯然害怕了,晃著我的身體,眼淚汪汪,「是不是……是不是我多嘴了?」

我的身體又開始虛軟,連十六兒流淚的眼睛都成了兩雙,亮晶晶地晃動。

可我不能倒下去,不能暈過去,不能袖手等著……

等著所有的噩運照著它的方向如瘟疫般蔓延!

「十六兒……」

我咳嗽著,努力清出可以讓人聽清話語的嗓子,慢慢說道,「我早就知道了……知道這個結果。不過,我想知道更多,關於那個晚上……所發生的一切……」

十六兒點頭,彎著嘴唇竭力擠著笑容:「姑娘,我告訴你,你……你別著急。」

我不著急,我細細地聽著,慢慢地聽著,一字一字地聽著,猶如被人凌遲一般,一刀一刀,被迫記住每一處的疼痛。

那種疼痛,是對這世上唯一拿我當親姐姐看待的亡妹的祭奠。

那天我離開以後,十六兒不知我什麼時候回來,依然給我留著扇窗未關,卻熄了燈,只作主人已早早歇下,便在外面的小廳里一邊裁衣裳一邊等我回來。

不久後,楊輕蕊便來了。

「姑娘睡下了呢!」

十六兒沒想到楊輕蕊這麼晚會過來,驚訝間只得敷衍她。

楊輕蕊笑嘻嘻地敲了下她的頭:「你啊,也不想想我和你家姑娘什麼交情!以為我不知道呢,她是偷偷跑出去有事了。死丫頭,你把我當成外面那些傻站著的呆瓜,由著你們耍弄啊?」

十六兒大為驚訝:「四小姐怎麼知道的?」

楊輕蕊道:「她剛剛捎了封書信給我,說她有點要緊的事要查,偷偷從家裡跑出來了,叫我先來等著,亥時前一定回來,和我商議事兒呢!我這幾天犯困,本來打算早些兒睡,給她一鬧騰,也沒法一早兒睡了。」

楊輕蕊在這閣中住得久了,十六兒也沒將她當外人,一聽是姑娘叫她來的,連忙將她引到姑娘房中去,重新點燃了燈燭,摸著茶壺還熱的,又倒了茶,兩人一邊喝茶一邊猜度著我離開到底為著什麼事時,漸漸越來越困,呵欠連天。

楊輕蕊本就是著涼一直沒好,便撐不住,讓十六兒扶了她先在我床上睡:「等葉兒回來,再叫我起來。」

十六兒安頓了楊輕蕊,看她睡了,猜著我大約也快回來了,也沒熄燈,自顧自也回房睡去了。

後來隱約聽得外面有丫頭在房外說,少夫人來了。

她素日不喜歡縈煙,此時困得厲害,更懶得起來去迎接侍奉,自顧著繼續睡著。

不久,她聽到了人聲鼎沸,睜開眼,已是一片火光灼人,從隔壁卧房中卷撲過來,連她住的房間也堵塞住了。

她在內求救著,好容易被人從窗口拉出去時,只見著我的房間,已完全被大火塞住了。透過燃燒的窗戶,她們看到全身是火的女子在其中掙扎,揮舞的袖子如同燃燒的鳳凰翅翼。

很多人聽到她在窗內求救,卻沒法沖入快要傾塌的樓中救人。

火鳳凰的翅翼燃燒殆盡時,她沒有喚爹爹,沒有喚母親,只喑啞著嗆滿煙火的嗓子,一聲聲喚著:

「姐姐,姐姐,姐姐——」

我已泣不成聲。

楊輕蕊,輕蕊,輕蕊。

她在喚我,她在我向我求救,她在迷惑那不知從何而起的焚身之禍。

她只是想著自己的姐姐有事要她幫忙,不顧自己病著便衝來,再不知那封書信只是將她引向地獄的勾魂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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