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艾德是誰的朋友?

是誰?

那嗆在火中的啞了的碎了的哭泣,到底是誰的聲音?

「救人,救人……」

我在慘叫,我在流淚,我努力要衝過去,將那燃燒的軀體緊緊擁抱,仿若她便是我,她的慘烈便是我的慘烈,她的痛楚便是我的痛楚,她若有我的擁抱,將會格外安慰。

可到底是誰拉住了我?

我只能在原地苦苦掙扎,眼看著驚慌的人影攢動,把大節下的興奮一掃而空。

迅速奔遞過去的盆盆罐罐盛滿了水,在整棟木質房屋的瘋狂燃燒中,迅速化作了蒸騰的水氣,裊然模糊著人們的眼睛。

那嬌小的人影依然在烈火中旋轉著,掙扎著,嘶叫著,喚著姐姐,喚著唐大哥,換著阿成。

那玲瓏身軀此時承受的,會是怎樣的絕望,怎樣的悲慘,怎樣的痛不可耐?

我失聲痛哭。

我在這裡,我在這裡,我願意和你一起承受……

「啊……」

我終於能凄厲地叫出聲來,撲向那熾熱獰笑著的火焰,護向前靠近那燒黑的嬌小人影時,手足卻還是怎麼也舒展不開來。被緊緊勒住的脹痛,終於逼得我睜開了眼。

我正給捆得結結實實,扔在一處木榻上,對著一張漂亮卻恍惚的面孔,我寧可這輩子永遠也見不到的面孔。

下意識地將手和腳向後縮了縮,背脊上依舊是夢中驚痛之時滲出的粘膩汗水,連胸腔里的心跳都已頹喪欲死般的微弱。

艾德正坐在木榻的另一端,依舊玄色的交領長袍,領口和袖邊滾了銀白竹紋的鑲邊,背著烏黑鯊魚皮劍鞘的長劍,頗有點明清時江湖遊俠的氣勢,可惜托額瞑想時的模樣,尚有幾分稚氣未脫,沖淡了本該屬於劍客的那種沉凝。

忽見我了動靜,他立刻轉過臉來,已是極可惡的漂亮笑容:「醒了么?我的娘子?」

娘子?

我給半夢半醒間那場可怕的火難驚悸得渾身無力,再聽他這麼一叫,差點沒吐出來,冷冷地橫了他一眼,彎一彎嘴角,很刻薄地回答他:「是不是你的娘子給人搶了去,所以見著個女人就叫娘子?如果你得了失心瘋,不妨向你前娘子要些賣身銀兩,還可以去請個大夫,買兩副瘋葯。」

這人總和縈煙脫不了干係,便是縈煙沒指使他,他也是縈煙的支持者,抑或根本就是縈煙的愛慕者,暗地裡要對付了我來保證縈煙的地位。我話語中嘲笑他得不到心上人,他自然不會聽不出。

艾德也不生氣,嘿然一笑:「這時候還嘴犟!不怕我把你丟在這裡活活餓死么?」

我神智略恢複了一點,已經打量了周圍的環境,但見桌椅都很是普通,房間還算暢亮,透過破敗的窗紙,可以見到院中的桃子已有小兒拳大,又隱隱有一帶青磚的圍牆爬滿了藤蔓,看來多半是給關在了一處比較偏僻的民居了。

努力提醒著自己要冷靜,我懶洋洋地沖他一笑:「如果你打定主意要害死我,何不一刀把我殺了,扔到亂葬崗去?是不是學了幾年武藝,還沒來得及出師,不敢殺人,才想出讓人活活餓死的餿主意?」

「你以為我不敢弄死你么?」

他不耐煩般從榻上立起身來,黑眼珠里沒了笑意。

我越發冷靜,點頭道:「嗯,你敢,你當然敢,可惜還是不敢用刀劍殺人,只敢借別人的手,害死一條接一條無辜的性命。」

這個年紀極輕的男子終於惱起來了,側目瞪我:「你看見我害死什麼無辜生命了?」

我嗤笑:「上次你抓我,如果不是唐二公子救我,只怕我該死在那裡了吧?算不算差點被你怕死的性命?」

艾德的神情居然鬆了一松,分辯道:「哦,那一次,我只是幫朋友抓你一回罷了,怎麼處置,那是朋友的事。」

朋友?縈煙在他眼裡,只是朋友么?抑或,他指的是別人?

心底猜忌著,我也不深問,繼續不動聲色地指責:「昨晚放火燒唐府閣樓,把人活活燒死的,大約也是你吧?」

艾德一怔,道:「你還真會扯,昨天唐府著火時,我正捉你呢,哪來的分身術?」

我淡淡地笑:「你們不過是兵分幾路罷了,真正是誰動的手,有那麼重要麼?」

「雖是著火,未必會死人。」艾德摸著劍鞘,冷淡淡地分辯,「唐府那麼多人一齊動手滅火,還怕有人給燒死么?」

我想起後世那個燒得枯黑的身軀,想起方才夢中似真似幻的悲慘,我冷靜地答道:「有。有個風華正茂的姑娘……被燒死了。」

艾德驀地轉身,盯著我冷笑:「喂,昨天著火時你已和我在一起了,怎敢這樣信口雌黃,咒人死啊活的?」

「我給你捆著,一時也逃不了吧?有沒有信口雌黃,你可以自己去查探查探。我順便再提醒你一句,這件事,只怕是你家那個被人搶了的娘子自家砸自家的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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