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紫河車

痛,黑,沉,火光與血光交替……

撕心裂肺般的痛楚,似乎有一雙手伸入了腹部,要將我的五臟六腑一齊扯出,搓揉成肉糜。

天哪,我到底被送到了前世的身體中,還是被送到了地獄裡?

我聽到自己嘶喊的聲音,已經喑啞到破碎;而幾個衣著花花綠綠的老婦人,正在我身上折騰,被他們碰到的肌膚寸寸如割,脆裂得快如鱗片脫落,隨時露出淋漓的血肉。

「好,好,終於出來了……」

終於有人歡天喜地大叫起來,我也終於隨了體內某個贅物的掉落而鬆了口氣,漸漸感覺到自己微弱的呼吸,更感覺到周圍人的興奮,興奮地抱起從我身上落下的贅物。

身下,依舊有溫熱的液體在流著,源源不絕。

費盡了力氣,我才能伸手去探了一探,然後抬起手,卻險些暈過去。

居然是一手的鮮血!

依稀記得一些基本的生理常識。

我這是……這是在生產嗎?

錯了,錯了!

楊旭那死小子一定是用他的三腳貓本領將我送錯了身體了!

在所有關於前世的夢境中,我才不過是入門不久的年輕小妾,根本不曾有過一兒半女;可我一回到前世,居然會是在生育?

我真懵了。

可我甚至還沒來得及細細思考目下十分可怕的處境,我便看到其中一名衣飾華貴的婦人,正將我生下的孩子用包裹包成一團,向外走去……

把孩子包在包袱里,打成緊緊的包裹,那樣拎出去……

我頓時透不過氣來了,半邊身子探出床沿,發出聲嘶力竭的沙啞叫喚:「喂……你……你把我孩子弄哪裡去?」

「幹什麼啊,葉姑娘,別說胡話啦!」

探出的身體猛地被人拽了回來,一旁的老婦人扯住我叫道,「哪是什麼孩子啊?才五個月不到呢……紫河車,紫河車,只是入葯的紫河車而已……」

紫河車?

紫河車,本指胎兒出世時脫掉的胎盤,但這老婦人所指的,是……是我剛生下的那個五個月大的胎兒?

我徹底地抓狂,頓時忘卻了我正身處另一個時空,竭力推搡著扯住我的老婦人,罵道:「你們打掉我的胎兒入葯?你們瘋了!瘋了!我報警抓你們……我告你們……」

老婦人立時板起了臉,面頰上虛浮的鉛粉簌簌直掉:「葉兒姑娘,你這是什麼話?不是你自己主動說要把紫河車提供給老夫人治病的么?還報錦什麼?報錦衣衛么?錦衣衛不也是咱們九千歲掌管的?還告官?誰不知咱們九千歲是當今最大的官?」

我主動要把自己的胎兒給人做葯?

還錦衣衛?

九千歲?

頭腦中轟隆隆仿若有巨雷劈過,又有閃電耀出猙獰可怕的亮光來。

而我,油然生了一種想讓巨雷把自己劈死的渴望。

「我瘋了,我一定是瘋了!」

我癱軟在螺鈿雕花的月洞床上,望著手上的血,墊褥上的血,以及枕邊被我按出的血手印,無力地喃喃自語,好久才能抬起頭,勉強將嘴角扯出一絲笑紋:「婆婆,我一定……病得厲害了,什麼也記不得了。你能告訴我,今年是什麼年號,我又叫什麼嗎?」

老婦人奇怪地望著我,怕是真的把我當成氣得瘋了,眼底漸漸涌過同情,聲音也柔和了些:「唉,看來真是不記得了!枉費老夫人疼你一場哪!今年是正德五年,你是葉兒姑娘啊!」

我是葉兒!

這是正德五年,公元1510年,和我所在的公元2010年,差了整整五百年!

這裡的確是我想來的地方,我不得不回來面對的前世。

我想笑,咧開嘴,淚水直掉下來,順著面頰滴落唇邊,又咸,又澀,苦不堪言。

縈煙,縈煙,你成功了,你終於把我逼回了前世,面對前世的葉兒。

阿寧,阿寧,你在哪裡,這一世,你還會對我說,我們永遠在一起么?

這一場失重的夢境哦,相隔五百年,誰相陪?誰來續?誰能對我含笑,說一聲,我陪你,一輩子!

一場浮華夢斷後,我在睡與醒之間徘徊了三四天,去消化前世成了今生,今生成了後世的顛倒錯亂。

從劉府侍女口中陸續得到一些現實,殘忍到讓我哭笑不得的現實。

劉老夫人是個腦殘。

她居然相信八字純陰的女子所懷胎兒可以煉製長命仙丹。

原來的葉兒更是個腦殘。

她居然心甘情願將自己五個月的胎兒給劉老夫人入葯。

據說,只有母體心甘情願奉出的胎兒,才能不帶絲毫怨戾之氣,以最純凈的葯質,達到最佳的藥效。

為此,劉老夫人已經將葉兒留在府中快兩個月了,華衣美食地照料著,就為了讓她養好精神,並鑒定她的品行是否端正,是否誠心貢奉,以確保產出的「紫河車」品質優良,並且不幹天和。

我給古人這種標新立異的養生之道囧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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