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次聲波

我聽到了自己的喘息聲,大滴驚悸的汗水正從額上滴落。

轉過頭,眼睛一眨,一滴汗珠從睫上滾落,看清了那拍我肩膀的人,正是楊旭。

他面容少有的沉靜,淡色的衣衫上再次顯現了那日晨間在他家時所見到的光暈,薄霧般透著清光,唇齒微微開闔之際,分明在念著某種有規律性的語言,卻半個字也無法聽得分明。

雖是無力,可現在,到底還是我控制著這具軀體,在楊旭不知用了什麼法子克制了縈煙的魂魄後。

給顏翌寧扶著,靠坐在那棵被天雷擊斷的老梧桐上,虛軟地半倚在顏翌寧身上,我還是一陣陣地冒著冷汗,被暮春清冷的晨風吹著,不由地打起哆嗦。

丁綾正取著紙巾準備上前時,顏翌寧已悄無聲息地從我口袋中取了紙布,為我擦著汗,健壯的指節柔和地拂過臉龐,擦去了汗水,卻擦不幹淚水。

我吸著鼻子,努力拿出往日的堅強和樂觀,向顏翌寧笑道:「我吃虧了。她什麼都記得,可除了些她帶給我的夢境,我什麼都不記得,和她鬥嘴評理,我絕對鬥不過。」

顏翌寧一貫冷峻的面容掛起柔軟的輕笑:「你自然什麼也記不得,若你也能記起前世的事,就是和她一樣的怪物了。」

他說這話時,我感覺到了驚悸和疼痛,夾雜著無以言喻的悲傷,反而一陣快慰。

我從沒想過去傷人害人,可也不是什麼善男信女,這般給折騰著,也算給激起了人性惡毒的一面,想著那種驚悸和疼痛應該是縈煙聽到心上人評價後的感受,我竟有些幸災樂禍。

丁綾紙巾拿在手中,眼見沒用上,側頭瞧著楊旭放開我的肩後,居然也有些汗意,大約想起了他今晚的勞苦功高以及對她的照應,一時良心發現,抬手為楊旭擦了擦額上的汗水。

楊旭顯然很是歡喜,臉上紅了半邊,自行接過紙巾,擦了汗,也不將紙巾扔掉,隨手塞到自己的口袋中,才微笑道:「估計一時這縈煙也作不了怪了,先休息一會兒吧!這裡還有幾隻漢堡,綾子你要不要吃點?」

丁綾和我一樣住在城市中,性情懶散,尋常最辛苦的運動,只怕就是一整天地逛街買東西了,何曾這般整夜地爬山,還遇到這麼些「見鬼」的事?這會子自然也累了,聞言便接了漢堡,走到我身側來,塞一隻在我懷裡,也靠著梧桐坐下,也不管露水深重,沾濕了她的衣褲。

我怕我的異常讓他們太過不安,故意地打趣她:「綾子,牛仔褲是什麼品牌的?算算價格,以後讓阿寧一起賠給你。」

丁綾苦笑了一聲,忽然很哲理地說了句聽濫了的老話:「我終於相信了,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不能算是問題,尤其對於顏總這樣的人來說。」

顏翌寧瞪了她一眼,到底不好和她計較,轉頭繼續擁著我,摸我短短的發。

我吞咽著發硬的漢堡,喝了口水,甩一甩頭,輕巧地向他笑:「我是長頭髮好看,還是短頭髮好看?」

明代時那個唐逸寧千憐萬寵的葉兒,正是一頭長髮,婉約如詩,雖是同樣的容貌,卻和現代的我有著截然不同的氣質。

顏翌寧想了想,答道:「嗯,差不多,短髮時像英國短毛貓,長發時像長毛波斯貓。」

我還沒來得及笑,丁綾已一口將漢堡連同飲料一起噴了出來。

我嘆氣,能把唐伯虎和姜育恆混為一談的顏翌寧,能指望他說出什麼好聽的比喻么?

不過也好,如此這般,他和那個縈煙相處著,不是更加雞同鴨講,毫無共同語言?

正頗有幾分卑劣地咬牙算計時,顏翌寧忽然轉過頭,認真地問我:「你覺得是那個唐逸寧好,還是我好?」

我怔了怔,笑道:「如果那是你的前世,那麼……我自然也兩個都喜歡。」

顏翌寧臉一沉,哼了一聲,總算沒發怒,只小心地將我放開,轉到另一側和楊旭一起吸煙。煙霧裊繚間,兩個男人的面容都有些模糊不清。

我貪婪地深深呼吸幾下屬於人世間的煙草氣息,忽然意識到,顏翌寧似乎在吃醋!在吃五百年前那個唐逸寧的醋!

可笑,他們兩個不都是阿寧么?

可惜,他們都快不是我的阿寧了。

五百年前的那個已經失去,至於現在,連聞一聞這一向讓我厭煩的煙草氣息,都已成了一種奢侈!

正難耐傷心時,丁綾已仰起頭,振足了精神問道:「楊旭,你方才對著皎兒念的是什麼?能不能把那個縈煙逼得再也不敢出來?」

楊旭笑答:「一種……次聲波吧!或者,你說咒語也成。但從來沒人教過我,咒語應該怎麼念。」

「次……聲波?咒語?」

丁綾給震住,這兩種東西對學習文科並接受現代理念的年輕人來說,也太深奧了點。

楊旭解釋道:「次聲波波段長,頻率低,不易衰減,不易受阻,以這種聲波吐出的字句,加上運用者本人的念力、心境、氣場,很容易影響到他人的腦磁場,特別……對於那些並無實體存在的生命形式,很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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