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體結局篇 連環策,南柯繁華斷(二)

「長公主,率領魏軍攻殺我南朝軍民的,是魏帝拓跋頊!」晏奕帆維護著蕭寶溶,再不知在我跟前說了多少北魏人的不是,此時更是義憤填膺。

晏采宸大約認定大敵當前,我斷斷不會再拿越來越少的武將開刀,也親自從城外趕來,向我諫道:「長公主,此時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想來皇上休息的日子也久了,龍體也快痊癒了,請長公主儘快讓皇上出面視事,也好上下齊心,共同抗敵啊!」

「拓跋頊……」心口處的灼|熱已經變成了灼痛,彷彿那展著翅翼的猛鷹怒目相向,磨礪已久的尖利爪牙撲下,鉤啄處鮮血淋漓……

「我知道了……」我僵冷著聲音道:「下去準備,集中兵力堵截魏軍,務必將他們攔於南浦鎮以外!以皇命向南方募集兵馬勤王!」

「那皇上……」

「我呆會去見他,總要……共度此劫吧?」

「皇上身體……還好吧?」晏奕帆不確定地又加問了一句,似乎很擔心我是不是已經將他最敬慕的皇上給害死了。

他身畔的幾名侍僕,除了韋開,都已換成了我的人,幾乎日夜不歇地監視著他的動靜,生怕他再和舊部有所聯絡。因此我一過去,便有侍僕上前來稟報:「皇上身體已經恢複不少,只是不知保重,這幾日日夜喝酒,恐怕這樣下去……這病可就難好了!」

日夜喝酒……果然是日夜喝酒。

我去的時候正是傍晚,蕭寶溶側卧於軟榻上,淡青的袖子揉皺了一大團,但沿榻沿垂落的姿態依舊從容,依稀辨識得出以往的優雅瀟洒。

但他當真醉得厲害了。

蒼白的面容過於安靜,接近於令人驚懼的死寂,明明十分清新的杜蘅清香卷在醺醺的酒意中,嵐靄般浮泛著某種辛澀苦辣,讓人不由地便哽住了嗓子,說不出話來。

「三哥,三哥!」我叫了他兩聲,又讓侍女取了醒酒湯來,希望儘快讓他醒來。

「我不是你三哥,不是……」蕭寶溶嘆息般吟著,側過身掙扎著,躲開侍女的湯水,半睜了片刻迷離的眼睛,又喃喃地說道,「朕不想再見到你,不想再見到你……阿墨,阿墨……」

他悲傷含糊地念著我的名字,黑濃的睫忽然便濕了。甚至,沿了他閉緊的雙眸,竟有晶瑩的水滴悄然滑落。

「可我不要你的江山。我從沒想過要你的江山。」我低低地說著,捧住他瘦削的面頰,忽然便也掉下淚來。

可惜,他看不到,看不到我正因他而落淚。

眼見他醉得厲害了,我深知再不可能喚醒他,囑咐了侍女好生照顧後,方才先行離去。

走到半路時,我忽然記起,拓跋頊也曾說過類似的話。

他說,他不要我的什麼江山天下。可他現在分明在搶著南朝的江山和天下。

我也說,我不要蕭寶溶的江山。可我目前正將蕭寶溶的江山握在自己手中,並讓這江山在內外交困中愈發憔悴。

我仰頭向天,想將快滾落的淚水逼回去,反被飄入眼中的沁涼寒意逼住,頓時將淚水激得滾落。

竟是下雪了。

這個冬天不曾下雪,竟在大正月里下雪了。

如果當年判定我是亡國妖孽的太史令在,說不準會預言這漫天飛舞的雪花,是上天在為南朝無數犧牲的生靈披麻戴孝。

回到武英殿時,我的鼻子和嗓子一樣堵得不行,連頭都昏沉漲疼了起來。

小惜過來摸了一下我的額,急道:「公主,似乎有點發燒了!」

我怎能不發燒?心口彷彿有一團火,幾乎要將我整個人燃作灰燼。

去摘脖中那啄人心的猛鷹玉佩時,顫抖的手解了幾次沒解開,還是小落趕了過來,拿了銀剪「喀嚓」一下,頓時將玉佩連同串著的纓纓絡絡一起剪了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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