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體結局篇 心天涯,何枝可依棲(四)

我只當他是因為我私會拓跋頊以及拒絕嫁給他而失望,現在看來,他壓根兒就沒相信過拓跋頊的退讓,只怕……還真的認為我可能和拓跋頊另有約定,拓跋頊才會如此輕易地交出廣陵等地。

如果不是我懷著他的孩子,如果不是我手中的實力足以與君權抗衡,我應該也是和蕭構蕭枘一樣的賣國奸賊。

念著舊情,蕭寶溶多半不會囚殺我,可一定會永遠把我幽禁於深宮之中,就和他曾被幽禁過的四年一樣,富足而空虛。

在一般人看來,拓跋頊這種莫名其妙的退讓著實令人生疑。

我也實在沒法向人解釋,拓跋頊的退讓,只是為了證明他對我們那段真摯情誼的在乎,只是為了證明他的南侵的確是為了見我一面。

不知哪裡冒出的陰寒之意在血液中奔騰,冷得哆嗦,而腹中愈發地絞痛,我已感覺出裙底的濕潤膩膩地洇開了一大片。

努力止著身體的顫抖,我低沉笑道:「嗯,我不信任拓跋頊,拓跋頊放棄軍事重鎮是別有所圖;我信任皇上,皇上讓唐將軍攜了刀劍兵馬沖入將軍府,來回報本公主的信任。」

身體越來越冷,而胸前那塊猛鷹玉佩卻奇怪地燙了起來。

我按緊書案,努力穩著自己的身體,顫著唇笑道:「唐將軍,本公主現在還真的糊塗了!不知唐將軍能不能教教我,我該信任誰,不信任誰?」

想來我現在的臉色已差到極致,唐寂居然半個字都不敢再答,只是叩首道:「公主,請保重玉|體!」

我咬牙恨恨道:「你要我保重么?我瞧著你就是來催命的!」

唐寂也變了臉色,俯身告退:「是,末將失禮!末將告退!」

當他起身離去,鎧甲相碰之聲漸不可聞時,我再也支持不住,身子一軟,便已仆倒在地。

小落驚慌來扶我時,手已觸著裙邊的血跡,發出一聲惶恐大叫。

我虛弱地笑了笑,「還不去找大夫?」

三名大夫輪番診脈後,卻也有了慌亂之色,低聲商議片刻,小心向我稟道:「公主,可否屏去外人?」

我心底疑惑,遂將眾侍女都屏了開去,細細問時,大夫回道:「公主癥候已成,邪寒入骨,胎兒已極難保全。小人不敢勸公主打下龍胎,可公主目下體質……為這胎兒所累,已虧敗虛弱之極。」

我打了個寒噤,不覺將手護住小腹。

他們不敢讓我打下龍嗣,卻在暗示我,再拖下去,即便能保住胎兒一時,我自己的身體也會給徹底拖垮。

「沒別的辦法了么?」我忍不住地焦躁,怒道,「便是我的身體再虛寒,調理這麼久,哪有越拖越重之理?」

大夫也迷惑,嘆道:「回公主,如果換了尋常人,早該恢複了。如今公主這情形,倒似久受陰邪之物侵襲的模樣。可公主所用所食,小人等無不經心,只會固本培元,絕無不可能接觸食用邪寒之物。臣等便猜測著,多半是這胎兒先天不足,有陰寒之症,才連累母體也一日日虛弱下去。」

為了這孩子,我已辛苦養胎三個月,只為能生下蕭寶溶翹首以盼的龍嗣,也可緩和兩人間日漸僵持的關係。

我甚至想像過它的模樣,會如蕭寶溶那般清雅如蓮,還中如我這般俊秀妍麗。

現在居然告訴我,我必須打掉它。可我腹中分明有著偶然的胎動,強烈地提醒著我,它正頑強地生存著。

深深地呼吸著,我低聲問:「如果繼續小心養胎,不受任何驚擾,順利產下孩子的機率有多大?」

「這個……只怕百中無一。並且,這孩子出世後必定先天不足,只怕……」

再厚的錦衾,也止不住我的寒冷和顫抖,牙關格格響了半天,我才能慢慢道:「那麼……給我備墮胎藥罷。」

大夫應了,卻道:「不過,公主,這個是……龍嗣啊!打下龍嗣,這個罪名……」

我搖頭擺手,不耐煩道:「你們只管當作安胎藥開來,何必驚動人?若有人總是,就說是我的意思罷。」

我揪緊錦衾,狠狠地瞪著這三個無用大夫,一字字道:「你們無能,護不了我孩子,如果再連我都護不了,本公主死前,總會拉你們幾個殉葬!」

大夫們打著寒噤,面面相覷離去。

我的身下仍是濕漉一片,拿手指撫了一下,抬起看時,蒼白得發青的顫抖指尖,殘瓣般的怵目殷紅。

靜卧不過片刻,便聽屋外有人低低說話,懶啟星眸,卻是蕭寶溶的內侍在問我病情。因為睡著,也不敢進來,只在珠簾前探著頭向內觀望。

大夫大約也不敢拿預備打胎的事說出,隱隱聽得依然用氣血虛弱體質陰寒那套在敷衍著。

待我一覺醒來時,內侍早已離去,只有小落等人坐在燈下打瞌睡,一見我醒來,立刻取了捂著的羹湯來給我吃,又笑道:「公主,皇上特地讓內侍傳了句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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