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體結局篇 心天涯,何枝可依棲(一)

小惜頓時慌張起來,急急道:「公主怎可轉這樣的念頭?皇上盼著這個孩子,可不知盼了多久呢!」

話未了,那邊便有宮中的內侍過來,傳了蕭寶溶的口諭,送了一堆珍貴補品來,讓我好好養著。他雖不曾提到養胎之事,但從送來的補品來看,應該都是孕期調養身體的良方。

可我現在已著實懷疑,我們還能不能對這個孩子修復我們的關係寄予希望。

他到底不是我的哥哥,他也到底不是我的愛人。

將胸前的猛鷹玉佩取出,撫摸著那溫潤潔白的質地,輕嗅纓絡上薄涼微辛的清香,宛如我早就失了春天馥郁的愛情,帶了滄桑的苦澀。

接下來的日子,大齊朝政並不安穩。

北魏那邊雖一時寧靜,可閔邊戰事未歇,我和蕭寶溶之間有所嫌隙,迅速導致了文臣百官中的暗潮洶湧。

終究蕭寶溶是有顧忌的,他不滿於我羽翼豐|滿到威脅他的地位,依舊視我為最疼愛的親人或愛人;終究我還是有顧忌的,蕭寶溶的養育教導之恩,捨命相救之情,加上定東和拓跋頊相會,的確是我負他。難為他一個大男人,如今又貴為帝王,居然記得每一處的花紋式樣,這樣細心地囑咐出來,讓人一一縫綉而成。

能把心思花在這些上面,他這個帝王,當得也真夠悠閑的。

可我提起水汪汪一團的明碧長衣,拂過那輕紗寬袖時,彷彿聽到了相山那早已砍盡了的竹林中,又傳出了少男少女的輕笑……

暮色蕭蕭,煙斂寒林,是誰一身水碧紗衣,輕揚袖,曼舞袂,回眸一笑?又是誰丟開少年的驕傲倔強,痴迷溫柔地第一次向心愛的少女凝眸而望?

居然不能細想,細想便是滿懷酸澀,淚盈於睫。

隨著這些東西送來的,每次都有一封書信,信封有阿墨親啟的字樣,筆意縱肆,一看便是拓跋頊親筆。可打開看時,裡面竟是一張白紙,並無隻言片語。

連著四次,竟都是一張白紙,半點墨跡不見。

默然揣奪其用意,應該是怕自己言多必失,反惹我不快;或者擔心這信函連同滿腹相思落到蕭寶溶手中,讓蕭寶溶心生誤會罷?

我再不知該怎樣回覆他,索性一字不寫,只作糊塗不解其意,回贈些古琴寶劍或江南特產過去,便算搪塞了事。

只是深夜之後,每每被胸臆間的煩悶和小腹間的陰疼折騰沒法卧下時,我會忍不住拿出那四張空白的信箋,默默想像著,想像著他小心地寫好信封,將潔白的信箋用他長滿厚繭的手指疊了,放到信封中,叫人取了漿糊來,親自緘口。

我想,他一定會這麼做。

情極處,脈脈卻無語。翠閣銀屏回首,已天涯。

這些事雖然隱蔽,但蕭寶溶在公主府的耳目眾多,連小落她們都偏心向著他,想來也瞞不過他。

果然,這晚我正取了拓跋頊賺我的猛鷹玉佩賞玩時,那廂有人通傳,說是皇上來了。

匆匆將玉佩塞回貼身小衣內時,蕭寶溶已素衣翩然,從容踏入,眉眼間清淺柔和的笑意在觸著我忙亂的動作時凝滯了一下,再次綻出時,已帶了自嘲的苦澀。

「陛下今日怎麼有空來了?不是說宋梓唐寂他們都在宮中見駕,有要事商議么?」我起身迎他,急著找話掩飾兩人的不自在。

但話說完,蕭寶溶眼底的澀意更濃,而我也自悔不已。

我分明在告訴他,我派人監視著他的一舉一動,雖然足不出戶,卻對皇宮和重臣們的動向了如指掌。

而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我不太想叫他三哥了。

那個溫暖親昵的稱呼,和少時那個溫和安詳的惠王,已和我漸行漸遠,隔了煙塵般不清晰。

不知道他看出了我的疏離,還是他對我也已心生疏離,他對我也開始自稱朕,很少再用兄長或曖昧的情人口吻和我說話。

甚至,我們連共處一處聊聊家常的時候,也越來越少,漸至於無了。

將月白的披風解了,交給侍女,蕭寶溶舒緩坐下,依舊是那等優雅寧和神態,端起茶來喝了一口,已滌去眉眼間的澀意,微笑道:「手邊事已了,想著許多日子不曾見你,也著實挂念了。阿墨,近日可好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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