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遙知鬼域晝猶昏

雙明鏡一貫淡定的面容也不由變色。忽然雙手一划,雪白的衣裳立刻耀起萬道光暈,凝於劍上,化作一團白光,呈扇形平鋪脫手而出,漸籠成白雲樣的一團,正將那紛然飛來的頭顱罩住,如水銀般當頭扣下,頓時在空中凝滯,然後落地,發出陣陣沉悶的爆裂聲,化成暗黃血漿,撒了一地的惡臭。

「快退!」雙明鏡疾呼,將梁小飛與小晴一手拉一個,帶了金剪殘錦,踏著松枝,扶搖而起,直衝林外。

身形尚在空中,便見兜頭一團黑影撲下,形制似骷髏,卻大如山嶽,撲天蓋地壓將下來,猙獰大口,似一下便能將整個松林吞下肚去。

五人俱是當今一等一的高手,雖是驚訝甚至恐懼,倒還不至慌亂,將力道盡灌於寶劍之上,靈力提至十分,直衝那巨形骷髏奔去。

但聞隆隆之聲搖山動地,風雲變色,碗口粗的樹木嘩然倒地,折裂聲此起彼伏,連天空都浮上一層帶著腥味的煙塵,久久凝聚不散。

可怕的骷髏終於不見了,而五人都已被交手形成的洶湧巨浪|逼得倒飛出去,滾落在塵埃之中,已是個個面色蒼白。

雙明鏡俊美的面龐依舊沉凝,他手執寶劍,四周觀望片刻,忽然躍起,自上而下,一劍劈往某處矮松,矮松當頭劈開,松針四散,勁氣所激,竟如鋼釘般深深扎入周圍松干之中。一道黑影在一瞬間飄身閃開,卻鬼魅般飄入樹底濕土中,留下一大灘暗黑色的血跡,慢慢滲入泥土之中。隱隱有呻|吟聲遠遠傳來:「天水宮,圓月谷,果然名不虛傳。可惜了我屍王養了那麼多年的骷髏精啦!」

敢情這個骷髏居然是這人養的!雙明鏡知道這個自稱屍王的必是極樂殿之人,正在追蹤下去,卻聽到了梁小飛慌忙的驚叫:「小晴!你怎麼了?」

梁小飛、小晴都不是喜歡苦練內功紮實基礎的,此番明刀明槍跟個怪物比氣力,立時吃了大虧,梁小飛趁著雙明鏡纏鬥屍王時,用力咳兩聲,吐出一口血水來,才一抬頭,便見小晴臉色發青,扶著腦袋直搖晃,忙去扶時,小晴已軟軟倒在他腕中,不由失聲驚叫。

雙明鏡忙過來把了脈,道:「小晴內力太淺,給傷著了,又中了屍毒,我們快到前方去找個地兒歇一歇吧。」

「屍毒?就是那些屍體發出的惡臭味么?我們也吸了,怎生沒事?」梁小飛一臉不解。

雙明鏡似笑非笑望著他,道:「你難道不覺得頭有些暈么?」

話猶未了,梁小飛也撲通倒在了地上。

他的功力,原只比小晴高那麼一點點,一點點而已。

所以也晚暈過一小會,一小會兒工夫而已。

金剪、殘錦忙走過來,緊張道:「少主,我們都中毒了么?」

雙明鏡苦笑道:「不錯,那毒雖不是太過兇猛,可不及時驅去,大病一場是免不了的。咱們找地方驅毒去吧。」

其實最需要驅毒的,只是梁小飛和小晴二人,天水宮的天一聖水,正是天下百毒的天然剋星。天水宮弟子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對於各類毒素的抵抗能力遠超其他門派高手。但此時,他們又斷不能舍了小晴二人先行離開。

雙明鏡抬眼看了看遠闊的天空,皺眉。極樂殿是在延誤他們時間,不讓他們通知月神防備么?

論武功,天水宮圓月谷絕對不遑人後,但靈界插手,前路只怕艱難了。

小晴足足休息了兩天才氣色漸漸平復,也猜出極樂殿用意了,急急催了大家趕路。

但從那日起,幾乎每隔兩三天,便有一處陷井等著,雖沒有弦冰和仇綾羅那樣的高手出現,卻也都有些本事,知他們武藝高超,並不硬碰,只借了術法因地置宜加以堵截,即便傷不了他們,也逼得他們越發謹慎,連踩根樹枝都小心翼翼,生怕那樹枝突然化成一條蛇反口咬上一口,或是變成繩索扣上他們的腳。

如此一來,幾人的行路速度大大減慢,本來一天可以行完的路程,至少得花個兩天時間。別說小晴了,連雙明鏡都有了些焦躁之意。

好在距終南山終於越來越近了,也不知是不是不想與圓月谷硬碰,極樂殿的人居然突然就不出現了。

梁小飛幾日不見古怪,直摸頭大叫奇怪。

小晴已給一路的騷擾鬧得興緻全無,見梁小飛鬧個不住口,遂道:「想弄清有什麼古怪還不容易,改投極樂殿去,定然有的是稀奇古怪事兒。」

梁小飛翻了個白眼,道:「我才不去呢。想到那天遇到的那些炸屍就頭髮直豎。也不知怎麼有人肯跟那些玩意兒打交道。」

他所說的炸屍,自然就是那些給術法操縱的死屍了。

小晴嘆了口氣,道:「是啊,不知我家那位謝家嬸嬸怎生受了得這麼群怪人。」

雙明鏡道:「謝飛蝶本來就出身邪道,自然不怕那些玩意兒。」

小晴小臉浮上悵惘之色,道:「可是,聽說我北極叔叔是再清潔不過的一個人兒了,他怎麼肯讓謝家嬸嬸和這些怪人為伍?」

「北極……」雙明鏡仰頭看天,不期然又浮上舒望星清逸奪目的面龐和妹妹明媚中隱了悲哀的眼睛,悠悠嘆了口氣。

到底是緣還是孽,是愛還是劫?

誰知道呢?

這日終於到了終南山,雙明鏡知會了山下負責接待的弟子,徑帶了梁小飛等入圓月谷。

若細論起來,梁小飛並非圓月谷之人,但有天水宮少主同行,負責接待圓月谷鳳來館弟子順理成章把他當成了天水宮弟子,很是客氣地將他也請進了圓月谷。

甫一入谷,雙明鏡便問親自過來接待的圓月谷護法戚風道:「令谷主呢?」

戚風笑道:「雙公子來得不巧了。谷主幾日前接到了皇甫青雲下的戰書,似乎就在下個月的初四,若論起來,咱們谷主這幾年武功必是更上層樓,才不必擔心。但谷主說有些心緒不寧,說要散散心,因此三日前已經獨自出了谷。」

雙明鏡心下驟沉,突然便明白了為什麼這些日子極樂殿不再陰魂不散糾纏他們。因為極樂殿的目的已經達到,一路拖宕下來,月神到底沒有來得及見到前來知會他的雙明鏡等人。

小晴也知不妙,抿著嘴唇望向雙明鏡,問道:「現在怎麼辦呢?」

雙明鏡皺眉道:「能怎麼辦?我們且歇一晚,再出谷去找月神大哥吧!」

梁小飛問道:「到哪去找?他們約戰的地點在哪?」

戚風苦笑道:「這個我們就不知道了。谷主行事一向不喜張揚,連約戰的日期也是夫人在偶爾間露出的口風呢。」

雙明鏡點一點頭,微笑道:「我正要去拜見嫂夫人哩!」

小晴已拎起長裙,向圓月宮奔去,口中道:「我早想著媽媽啦!」

不提她的母親,也不見她如何挂念,這一提起來,她卻連片刻都等不得一般,腳不沾地找媽媽去了!

雙明鏡心裡咯噔一下,忙運起輕功來急急趕上小晴,低聲道:「小晴,莫要和你媽媽提小嫣的事。」

小晴遲疑了一下,如水的玲瓏眸子瞬間黯淡下去,垂著頭道:「是啊,媽媽知道姐姐那樣子,哭也哭死了。也不知岩哥哥有沒有找到那個什麼白石真人,趕快救醒姐姐帶了她回來多好!」

圓月宮依舊如以往般清朗疏闊,高聳入雲的梧桐,翠華森森的鳳尾,俱在細細的風中輕擺,依依裊裊的琴聲,便在那葉間宛轉流淌,如一道春日清泉,緩緩滑過身心,沁人肺腑。

獨坐亭中彈琴的女子,一身雪白隱菊花暗紋的錦緞衣裳,淡綠披帛,眉目清宛,眼波亦如清泉一般,凝注在琴弦之上,正是月神夫人花影。

「媽媽!」小晴已歡笑著,直向花影懷中投去。

花影眸光在小晴和雙明鏡面容上滑過,瞬間變得溫暖。她住了琴,含笑張開手臂,將小晴摟在懷中,微笑道:「小傢伙,可算回來了。幸好你爹爹不在,不然又要重重罰你了。」

小晴嘻嘻笑著滾在花影懷中,撒嬌撒痴道:「可爹爹不是不在家么?便是在家,媽媽也不會讓他重重罰我,對不對?」

花影撫摸著女兒的黑髮,笑道:「又長高些了,只是黑了許多。這一路上,必然累了岩兒和明鏡了吧?」

雙明鏡忙上前道:「見過嫂夫人。」

花影微笑著一廂將他們往宮內引去,一邊問道:「明鏡,這許久沒見,怎生小晴和你一起回來了?岩兒和英兒呢?」

小晴身體略僵了一僵,雙明鏡已然笑道:「方兄弟和雲姑娘遇到了他以前在江湖上認識的一些朋友,約了一起回青州看看,所以托我先將小晴帶回谷來,他們要再隔些日子才回來哩。」

花影點頭,溫溫婉婉地笑道:「嗯,他們那許久沒回老家去,想來也思念得緊了。就讓他們在外多玩些日子吧。有幾個孩子會如我這晴兒一般,一出這個家,就把爹爹媽媽全扔到腦後哦。」

「媽媽!」小晴拖著嗲聲在花影懷裡磨蹭。

梁小飛在後低聲咕噥道:「小晴有個好媽媽,便欺負我們這些沒爹沒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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