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意難平

秋水劍正在雪中肆虐,雪一樣白的劍光,在雪塵中飛舞咆哮,雪塵已激上半空,方圓半里之處,半舞著繽紛飛雪。秋水劍的劍光,在雪中閃著妖異的光芒,襲卷著半邊天空。

田笑風、林如龍、南宮尋春齊齊出手,相助方岩。

他們三人的兵器倒非凡品,只是與秋水劍一比,依舊失了光彩。

秋水劍以一敵四,毫無懼色,長天劍法流轉之處,又是孤騖劍法。這兩種劍法俱是一流的劍法,氣質卻不相同,一種大氣溫和,一種孤誚寂寞,所以高飛所施,只以孤騖劍法為主;展伊人所施,也只以長天劍法為主,並未見相融而施。但展別離剛施長天劍法,隨即變招孤騖劍法,流轉之處,宛如天成,幾無空隙可成。

天淚劍法不弱,幻月劍法更是霸道,並不會輸於長天劍法和孤騖劍法。北極只以天淚劍法以一敵二應付展伊人和葉驚鷗,便贏得輕輕鬆鬆。

論起方岩此時劍術成就,自是比不上天縱之才的北極舒望星,卻已在田笑風等人之上,若手中有一把寶劍,在三名青州高手協助之下,倒也未必便輸。可他手中卻是一把凡劍。

當初北極以凡劍對敵天地三絕的閑影劍與萬丈紅塵,偌深功力,尚被逼得劍化輕塵,綾成飛雪,何況方岩內力本是弱項!

方岩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渴望能有一把如雪玉一樣生死相依的寶劍。

四人已落在下風。

陳越、田楓數師兄弟相對看了一眼,目光中閃出猶豫,但瞬息堅定。陳越回頭跟林小鳳、雲英道:「你們看好元兒。」

師兄弟數人齊齊躍出,飛向戰局。

展別離被困,縱聲長吟。

秋水更盛,絢得每粒冰塵,晶瑩得如同碧藍的天空。

而後,冰塵映出了淡淡的紅色。

血肉橫飛。

林小鳳尖叫:「師兄!師兄!」

她飛起,提劍飛入戰局。

雲英伏在地上,將元兒掩在懷中,叫道:「表妹!不要去!」

撲火的飛蛾,在一片絢爛的雪白中,幻出鮮血的碧紅。

方岩眼見自幼相處的兄弟相繼倒下,怒吼著,掙扎著,而他自己身上,也已中了好幾處劍傷。

偶爾瞥到田、林、南宮的眼神,都閃過一絲絕望。

快敗了嗎?快死了嗎?丟棄了世界的所有,所有的世界,也不必再去想北極,想小嫣,想早早離了自己而去的父母嗎?

傷痛,悲懷,在一瞬間湧起,幾句口訣,也突然在心中湧出。

離恨天!以一己之力,糾結身周之鬱氣,進而引發天地之靈氣,令天地的鬱氣,一時為自己所用!

鬱結之氣,已在凝起!方岩只覺心頭大痛,漫漫愁苦,鋪天蓋地壓了過來,甚至漫過了滿天的劍氣,逼得自己頭暈欲裂,傷痛欲死,恨不能一劍掉轉過來,結束了自己才好。

但自己不能死!

元兒!北極大哥!小嫣!

方岩怒嘯,憤郁之氣,衝天而起。

天空中,一團若隱若現的黑霧糾結起來,呼嘯而下,直向秋水劍壓去!

秋水劍宛轉迎上,劍光被黑霧所污,頓如寶珠蒙塵,失了光澤,掉落地上,連同他的主人。

黑氣下沉之際,方岩胸口也受了重重一擊,手中寶劍一輕,已然寸斷。

展別離飛出十餘丈,掉落雪塵之中,噴出一口鮮血,竟也受傷不輕。

田笑風、林如龍等不是黑氣主攻對象,但顯然也受氣波影響,紛紛四處掉落。

雲英站起來,叫道:「姨父!岩哥哥!」

方岩努力立起身來,手中已經沒有了劍。

展別離也站了起來,拭著口角的鮮血,詫異道:「離恨天?你這小子居然也會離恨天?」

他再度挺起劍,道:「我倒想再見識見識,你沒有劍時該怎樣施展離恨天!」

方岩額上微有冷汗,即便他還有心再戰,可對於以劍聞名的劍客,沒有劍,怎樣對敵?

田笑風、林如龍也只能勉強立起而已。但他們到底立起,然後儘力走向方岩,意圖援手。

方岩回頭看一眼元兒,吸了一口氣,即便徒手,也得一搏。可只怕拼去了性命,還是無法保得元兒平安。

展別離秋水寶劍揚起,擊向眾人。

白光乍閃,然後紅影飛過。

方岩等還在怔忡之間,便聞得一聲女子的冷笑。

漫天紅影飛起。劍光閃,紅影卷。

紅影卷處,劍光悄隱又現,已隨紅影而飛。

紅影再飛,白衣的展別離悶哼一聲,疾退。

只聞女子朗朗道:「留你一條命,傳話你們的什麼教主皇甫什麼的,趁早給我滾出中原,否則,我定會取他項上人頭!」

雪塵定,紅影落,日光顯,青天露。

方岩等一凝神,才見一個緋衣的女子盈盈立於桐樹之下,一頭黑髮,隨風輕揚,身材更是窈窕,恰如二八少女。一束足有丈余的長長鮮紅紗羅,飄於雪中,絢麗奪目;紗羅的一端,正藏於女子袖中。

她將白玉般的手一卷,紅紗羅如有靈性般飛躍而起,飄落,恰恰披在女子身上,兩端曳在雪地間,竟比鮮血還醒目幾分。她不屑看了看展別離消逝的方向,緩緩走到方岩面前。

方岩才見得她面上已微有皺紋,看來已不再年輕,至少在三十歲之上了。可容貌嬌美可人,宜嗔宜喜,依舊是個出色的美人。

正揣奪此人來歷之際,這緋衣女子已問道:「你是哪一宮的弟子?怎生學的這四不象的離恨天?」

方岩不知如何正答,喃喃說不出話來。

緋衣女子一皺眉,道:「你不會是舒望月教出來的吧!他如果教出你這種弟子來,也實在太沒用了。離恨天用成這樣,尊主的臉,都給丟光了。」

緋衣女子說罷,也不顧他羞得滿臉通紅,衣襟微擺,已如一片紅雲,悄然飄去,其勢翩如驚鴻,漫妙而迅捷,轉瞬便消失在茫茫白雪之中。

她沒有騎馬,可她的身法比馬匹快了何止十數倍?

天下竟有人有這等的身手!連田笑風、林如龍都看直了眼。這女人會是誰?一身輕功,甚至已不在北極之下。

而且她提到了一個所有人都覺得陌生而熟悉的名字。

舒望月。這個名字實在生疏。

可偏偏最近許多人都知道了北極的真名是舒望星。

舒望月和舒望星,聽起來便像是兄弟。北極是舒望星,那麼,舒望月如果是北極的兄弟,那便很可能是——月神!

而尊主,從武帝時代經歷過的人都知道,當日,只有劍尊才被他的部屬稱為尊主。直到今日,武林中幾十年來,唯一令人敬重認同的尊主,只有劍尊。

幾人相視數眼,都相當震驚。那麼這個女子,又是什麼人呢?

可他們已無暇細思了,連方岩也來不及為自己拙劣的「離恨天」難堪羞愧。

他們的面前,全然是紅雪,那被鮮血漬過的白雪!

南宮尋春已然受了重創,竭力以劍相柱,要站起來,卻幾次都未能成功。

林如龍的幾個弟子,除了陳越胸口尚有幾分起伏之外,都已僵倒在地,沒了氣息。

雲英連爬帶滾,來到林小鳳身畔,慘然叫道:「表妹!」

林小鳳胸口兀自冒出汨汨的鮮血來,被喚了許多聲,才勉強睜開眼來,笑了一笑道:「表姐,岩哥哥呢?」

方岩強撐著走過來,跪倒在林小鳳面前,道:「林姑娘!」

林小鳳苦笑道:「岩哥哥,你為什麼只叫我們姑娘,從不喚我們名字?你可知道,我常常和表姐說著,如果你肯叫我做小鳳,叫她做英兒,便如叫小嫣那般親親切切,便是死也是開心的了。」

方岩哽咽道:「小鳳,你不要亂說話。岩哥哥無能,反累了你們,以後一定不讓你們再涉險了。」

林小鳳嘆息道:「岩哥哥能做到的,一定能做到的,可惜小鳳是看不到啦!」 她的聲音漸漸低下去,唇色蒼白如雪。

林如龍、雲英大慟,林如龍慌著將自己殘餘不多的內力向林小鳳體內輸去。

方岩匆忙找出當日謝飛蝶送他的葯,找了治外傷的葯來,也顧不得嫌疑,將林小鳳外衣撕開,藥丸捏碎,灑入傷口,又將一粒塞入林小鳳嘴中。

良久,林小鳳才吐一口氣,眼中微微有了點神采,對著林如龍道:「爹爹,你是白為我操許多心啦。女兒要去找母親,不能侍奉你了。」

林如龍摟住她,道:「傻孩子,總也長不大!」

林小鳳哽咽道:「不,爹爹,小鳳早長大啦,小鳳甚至想過自己的終身,想著如能嫁給岩哥哥這樣的人,便一世都很開心了。可我知道表姐也喜歡他。表姐趁我睡著的時候,偷偷給岩哥哥縫著棉袍子。小鳳就想,表姐人比我懂事,比人溫柔,岩哥哥娶她會更好,所以這些天,我一直就盼著他們會在一起。」

雲英的心意,方岩早已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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