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盲女

因舒望星尚在馬車之中,秋姨等人緊守著馬車,不肯後退。交手多了,也摸著些規律,只須將那黑影的手足俱斬了,那黑影便倒下了,雖是斷手斷腳亂舞,呱呱亂叫,卻基本傷不著人了。

但那黑影越來越多,紛紛襲向馬車,擋不勝擋,漸漸有黑影沖入車中,秋姨不得不躍入車中,但車中地方窄小,又有個不能運功的舒望星在,騰挪之際,更是萬分不便,眼看黑影越來越多,直裹入車中,秋姨急得大聲呼救。

小嫣、方岩也知不妙,但在裹在戰團之中,一時哪裡脫得開身?

舒望星在秋姨的護衛之下,已退至車廂一角,看著車中的激斗,平靜的眼眸之中,漸有冷冽之意。

不知從哪裡傳來輕輕的笑聲,有個女子悠悠道:「夫君,人家的旁門左道,竟能困住你了么?」

車廂地板忽然裂開,飛出一段白色的刀,偏發出如火花般金黃的光澤,緩緩車廂中划過。

奇蹟發生了,車廂之中所有的黑影都不見了。

便如來得突然一般,消失得也極快,所有黑影,像在一瞬間便鑽入了泥土,不見一絲蹤跡。

黑衣的美麗女子盈盈笑著,一手提刀,一手已挽住舒望星,伏到他肩上。

舒望星低喚了一聲:「小蝶!」渾忘了身畔還有他人,一把輕擁住她,歡喜無限,早失卻了原先的鎮定,更顧不得作為一代名俠的沉著風範了。

秋姨雖不曾見到謝飛蝶,也猜到來者必是謝飛蝶了。她看著舒望星長大,知道舒望星自幼所受的嚴格教育,突然間便明白月神為何這般不喜歡謝飛蝶了。月神辛辛苦苦所教給北極的自持自重自尊,一旦遇到謝飛蝶,便整個的土崩瓦解了。謝飛蝶出身並非正道,顯然也懂不少旁門左道的玩意兒了。她眼見車外幾名侍女支撐得極是辛苦,尤其是小清,本身便傷勢不輕,小嫣、方岩雖一時無虞,但敵手越來越多,一直糾纏下去非力竭被害不可,只得求告道:「公子,小姐那邊,好像對手越來越多了。」

秋姨雖是向舒望星求告,但舒望星不能動手,無非是盼謝飛蝶出手相助而已。

謝飛蝶卻顧自笑道:「那又怎樣?我便要看看,那小妮子有什麼本事呢,能幹成這樣,連自己叔叔都設計了,卻連召魂術都破不了!」

舒望星掀簾向外看了情勢,皺眉道:「小蝶,我若有功力不曾被制,破這召魂術原沒有大問題,現在……」

謝飛蝶撅嘴道:「我只管救你,她自死她的,與我何干?」

舒望星一捏她的鼻子,笑道:「怎生還和六七年前一個口徑兒?」

謝飛蝶笑道:「那又怎樣了?」

她口中雖是如此說,人已飛跑在車下,左手捻訣,右手揮刀,喝道:「三魂六魄,何不歸道?黃泉路,奈何橋!」

明晃晃的寶刀,挾著無數道如火花般的金芒,席捲過去,恰如一路金風,卷過草地,瞬間吹去了無數陰影。

黑影不見了,呱呱怪叫聲音不見了,地上也再不見甚麼東西竄出來。

只剩了小嫣、方岩提了劍,怔怔站在草地中間。

天已亮了,清晨第一縷陽光和煦地照在二人身上,也照在修剪得極整齊的草地上。

草地微見凌亂,卻沒有一絲血跡,方才那場惡鬥,竟像是一場夢。

這時一道紅影飄來,飄到草地另一邊,那祭壇的前方,卻是四人抬的一頂軟轎,前後各跟了八名女子,也都身著紅衣,年紀從十餘歲到三十餘歲不等,俱持刀帶劍,顯然身手不凡。

那軟轎猶未停穩,一個持劍的紅衣女子已然躍了出來,立在小嫣、方岩前面道:「便是你們破了我們的召魂術?」

小嫣冷冷道:「你們是天坎堂的?動作倒是不慢。」

謝飛蝶笑道:「我倒不是存心破你們的召魂術,只不過我夫君要向貴處借道,妹子不能方便一下么?」

紅衣女子笑道:「你們殺了天巽堂的正副堂主和展家大小姐,重傷了金無薦,還想要我們行方便?你是不是腦子壞了?不然你們各自把各自的雙腿剁下來,我再考慮考慮要不要饒你們性命。」

謝飛蝶不怒反笑道:「這年頭,居然還有比我當年更猖狂的,看來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了。」

後面有人接著笑道:「該說是一代比一代更不要臉才是。」

小嫣聽那聲音甚是耳熟,忙回頭看時,卻是前日在客棧中遇到的布衣小齊,方岩當時正在房中休養,卻是不認識。

小齊坐在趕車人的位置上,揮著馬鞭,趕著要馬兒起來;舒望星也坐在旁邊,微微含笑著,低聲道:「我便料你會跟我上來。會合了小蝶,一路藏在車底,辛苦罷?」

小齊嘻嘻笑道:「若你還是當年那身負絕學的北極,我才不理你呢。且等我打發了對頭再來賭一把吧。」

紅衣女子怒道:「你是什麼人?敢和我們天正教做對!」

小齊懶懶道:「姑娘你可別嚇我,爺爺我也不是嚇大的。而且我也不想和誰做對,尤其是女人,難纏呀。只不過要是有人欺侮我朋友,還在他落難的時候欺侮他,卻是萬萬不行。」

紅衣女子冷哼道:「那得看你有多大本事了。」

小嫣笑道:「你若想跟齊叔叔斗,只怕還得再吃兩天米,還是先讓本宮陪你玩玩吧!」

紅衣女子俏目圓睜,道:「你瞧不起我么?布陣!」

軟轎前後十六名女子得令,紅衫飄動,遠遠已將眾人連馬車圍了起來。她們的步伐看來甚是普通,排列也似很隨意,偏偏錯落有致,小齊、小嫣等觀察片刻,不自覺都有些驚異之色。

小齊道:「這劍陣是誰想出來的?果是天才呢,靜中有動,動中有靜,攻則齊攻,援則互援,實是好陣!」

紅衣女子笑道:「怕了吧,可惜已經來不及了!我們師姐妹費了好大心思練了這個陣,正好拿你們試試劍鋒!對了,你叫什麼名字,等你死了,我幫你刻個碑。」

小齊笑道:「免了!」

言畢已然動手,一劍削向旁邊一名女子,他的劍法看來甚是質樸,卻快捷無比,旁邊兩名女子年紀甚輕,匆忙相援,突覺手上一陣巨痛,兵器已然掉落地上。低頭看時,卻各見一枚骰子嵌入自己腕上,入肉雖是不深,但肌肉及部分經脈已然受傷,眼見一時已拿不起劍來了。

小齊笑道:「我這招如何?實則虛之,虛則實之。」

舒望星立在他背後,負手而笑,謝飛蝶則正跟丈夫說著閑話,看來根本未把眼前小陣放在眼裡。

原來舒望星對劍道造詣極深,又精通陣法,早看出陣中破綻,悄悄叫小齊選了最薄弱的幾人下手,用劍是假,用骰作暗器卻是真的,果然一擊成功。

紅衣女子氣得滿臉漲紅,正要喝罵,只聽道軟轎之中,一名女子緩緩道:「飛紅師妹退下。」

紅衣女子立刻走過去,道:「師姐,怎麼了?你放心,我還有好多方法沒用呢,夠他們玩個幾天的了。」

方岩心頭叫苦,天坎堂若有相害之心,也無須定要打敗他們,只要拖個數天,等乾坤堂主金玉寒、文輿之類的高手來了,圓月谷之人便休想全身而退了。

轎中女子溫和道:「我想問那位齊大俠一件事。」

小齊伸個懶腰道:「那得看爺爺我高不高興回答了。」

轎中女子沉默片刻,柔聲道:「齊大俠的名諱,是不是齊若飛,擅使劍,以骰為暗器,人稱賭俠?」

小齊道:「呵,這姑娘的話說得好聽,軟綿綿像在耳朵里塞了一團棉花一身,真是舒服。這個問題也太簡單,回答你一個字吧:是!」

轎中女子這次沉默得更久,紅衣女子立在轎外,幾次欲催,卻遲疑著不敢。

半響,那嵌著珍珠流蘇的轎簾拉開,露出轎中那穿著明黃錦衣的美麗女子,凝妝端坐,黯然問道:「齊公子,不記得我了么?」

小齊——齊若飛怔了怔,細看轎中之人,只覺得她美則美已,一對雙眸卻茫無焦點,分明是個盲女,那茫然的眼神觸動了小齊某處神經,他叫了起來:「啊,你是四年前,那賣身葬父的盲女!」

四年前,大雪紛飛的長安街頭,穿著雪白孝服的盲女,守著一張破席裹著的老父屍體,一雙茫然大眼,哭得如帶雨梨花。

她要賣身葬父,可誰要買回一個瞎子?

小齊當時正要去賭博,敲了敲盲女面前「賣身葬父」的木牌,道:「姑娘,別賣自己了,先到這後面的山神廟等著。等我晚上贏了錢便送給你葬父去。現在給你錢可不行,賭博必定倒霉。」

盲女哽咽道:「如果你輸了,我怎麼辦呢?」

小齊笑道:「你記著,我說了晚上送你錢,一定送你錢,賭俠我說話算話。」

其實他把自己的名號漏報了兩個字,他的名號是:布衣賭俠。

一直穿著布衣的賭俠,顯然不會有什麼錢,更顯然大部分時候在輸錢。

這天小齊又輸了。到了亥時,他輸得只剩下二十兩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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