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岩聽得說天正教竟以幼童祭天,心中本就憤怒,現見他公然又要抓走元兒,還欲出手傷人,如何還忍耐得住?更何況即便他不出手,這司馬風儀也必會找上他來。
司馬風儀道:「也好,先解決了你。我才不信,這娃兒能跑天上去!」
他慢慢揚起手來,只見那白皙的手掌愈來愈蒼白,白得近乎透明,幾乎看得到裡面碧青的筋脈。而周圍的空氣也愈來愈冷,彷彿連空氣也凍結了一般。顯然,司馬風儀練得是一種寒功,多半是類似寒冰掌一類的掌法。可卻沒人想過寒冰掌會讓人冷成這樣。
方岩首當其衝,被那寒意逼來,連打數個寒噤。隨即想到,對方還未出手,自己便已覺得難受,下面若不小心應付,只怕今日要凶多吉少了。遂打起精神來,手捻劍訣,疾刺向司馬風儀。
司馬風儀淡淡冷笑,長袖一拂,寒浪直向方岩撲去,方岩內力原是弱項,這幾年雖是用心練習,畢竟修習時日尚短,劍身被這蘊含強大內力的寒意一打,方岩竟微覺有些把持不住,出手更是謹慎。
但流雲劍法講求的是心無掛礙,隨緣而行,過分謹慎,卻與這劍法的宗旨相背,反不能發揮流雲劍法威力,內力不濟,加之劍法威力大減,方岩立時完全處於劣勢,只有招架之力,司馬風儀一掌接一掌逼來,寒浪一波接著一波,即便暗運春風化雨心法,努力護住心脈,也擋不住身子也越來越冷。
林小鳳、雲英等見狀大急,卻因這陰寒之氣越來越濃,只得運力抵抗,哪有餘力相助?陳越、易朴風等身手較高的鏢師持劍見狀越眾而出,擊向司馬風儀。
他們一出手,才知方岩所面對的冷意究竟有多可怕。司馬風儀一掌擊在他們兵器上,竟可讓他們的手立時僵得拿捏不住兵器,易朴風被他一掌掃過,半個身子僵住,倒在地上,還是方岩搶先一劍,斜劈司馬風儀,分了司馬風儀注意力,才得使司馬風儀掌風一偏,未能全然劈在易朴風身上,不然只怕易朴風當場就得送掉小命了。
但這樣一來,方岩處境更是糟糕,他只顧救人之際,防守未免鬆懈,也被司馬風儀劈了一掌,一時之間,給凍得半身麻木,似連呼吸也不順暢了。
陳越、田楓急忙救援,司馬風儀長嘯一聲,掌袖連揮,二人把持不住,竟給揮了出去,雖未受重傷,卻也給凍得一時也動彈不了。
小方心中叫苦,強撐著繼續纏鬥,口中已喊道:「快回鏢局去,我們不是他對手。」
眾人也知形勢不妙,已有個機靈些的鏢師想著回去求援,出門時卻被跟隨司馬風儀的青衣小廝手起刀落,竟被攔腰一刀,當場喪命。原來那毫不起眼的小廝也有一副好身手。
眾人雖大多常年在外,見多識廣,但眼見自家兄弟在片刻之間落得如此慘死,也不禁變色,武功稍高的陳越諸人又已受傷,一時竟無人敢出門求援。
方岩驚怒之極,一回手使出了天淚劍法。
天淚劍法威力更在流雲劍法之上,方岩用得已極是純熟,可惜始終有些精要之處無法領會。只見他將「汝墳哭父」、「君王燭心」、「宣城織毯」一招招施展出來,也能將司馬風儀逼退幾步,但數招之後,司馬風儀摸著這劍法規律,已不放在眼裡,仗著強大內力挾著濃濃寒意,一掌接一掌,直卷向方岩。
方岩堪堪不支之際,忽聽得不知哪裡傳來一聲輕輕嘆息。
這嘆息聲好生無奈,好生哀傷,卻好生溫和,還夾雜著說不出的悲憫之意。
方岩聞聲大震,大喜。
兩年來這聲音已不知多少次出現在他夢中了,因為這正是舒望星的聲音。
舒望星來了嗎?
他當然是來了。
他的聲音如此清晰,如此親近,分明就在附近。
北極舒望星來了,方岩心神大定。
司馬風儀武功雖高,跟北極這樣的絕世高手卻還不在一個層次上。
但舒望星沒有現身。
周圍響起了他溫和而憂傷的歌吟之聲:
悼屈子兮遭厄,沉王躬兮湘汨。
何楚國兮難化,迄乎今兮不易。
士莫志兮羔裘,競佞諛兮讒鬩。
指正義兮為曲,訿玉璧兮為石。
殦雕游兮華屋,鵕鸃棲兮柴蔟。
起奮迅兮奔走,違群小兮謑訽。
方岩讀書不多,聽不懂舒望星念的究竟是什麼。但覺滿眼看世間,賢人遭放逐離棄,惡人反得勢猖狂,民不聊生,哀鴻遍野,心胸之際,俠義之心不由熊熊而起,漸漸騰起一種悲壯不平的情懷。
人間不公,我當如何?
除魔衛道,本我職責!
冤痛之事,為鳴不平!
傷懷之事,為爾淚流!
願以我心我血我淚,救萬物生民於水火!
生何歡,死何懼!
我心本天心,我淚本天淚!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方岩靈台之間,一片清明,更有豪氣萬丈,奔涌全身,恨不能以身為劍,以命為刀,將世間不平不公之事盡數蕩滌一空。心神閃處,原本劍法凝滯之處,豁然開朗!
原來如此!
天淚劍法最需要的是一種氣勢,這氣勢便是無我之心!
無我之心即大愛之心!
大愛之心即天心!
天之心,原是要以大愛之心,扶持正道,襄助良善。
欲扶持正道,必先盪盡姦邪,欲盪姦邪,必要有除惡之心。
除惡非我願,助人本我心!
為何惡為之惡,不顧善道?
為何邪為之邪,不顧天道?
為何不能讓惡改之為善,邪改之為正?
為何這世間一定要存在不公不正不允不平?
真逼天要除惡務盡么?
天不願傷人,傷人原為救人!
不論高低貴賤,不論正邪善惡,在天看來,只要是生命,便各俱靈性,便該寶貴珍惜。
可救善人必先傷惡人,不由天淚橫流!
天之淚,是悲天憫人之淚,是凈化人心之淚!
這才是天淚劍法的真正精要所在!
方岩陡然長嘯,與那憂傷悲懷之聲相應,劍法異芒大展,絢麗光華如同一團烈火,襲向司馬風儀!
靈台清明處,內力流轉之向也大異平常,竟也如烈火般奔騰起來,原先凍僵的身體瞬息回暖,漸已消失的體力倏地回到體內。
這時方岩的劍法,絢爛如燃燒的鳳凰,帶著曠世罕見的奇異靈力,讓整座大廳一片明亮眩目!
在眾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方岩與司馬風儀招對招,面對面糾纏在了一起。
但原先方岩的劣勢已一掃而空,同樣的「君王燭心」、「宣城織毯」、「洛陽牡丹」,已多了一種包羅天地的悲愴之氣,威勢居然倍增!司馬風儀寒掌雖是凌厲,但出手之際,竟有了畏怯之意。
連他自己都不明白,那不知所自何來的歌吟聲,為何會讓他的心緒如此不寧,似乎自己竟成了傷害了無數仁人志士的幫凶,似乎天在譴責,天在悲傷,天在憤怒,似乎連自己都覺得自己早就該死!
沒有求勝之心,已是可怕,何況這聲音竟讓他有求死之心!
那悲愴之音還在繼續:
載青雲兮上昇,適昭明兮所處。
躡天衢兮長驅,踵九陽兮戲盪。
越雲漢兮南濟,秣余馬兮河鼓。
雲霓紛兮晻翳,參辰回兮顛倒。
逢流星兮問路,顧我指兮從左。
俓娵觜兮直馳,御者迷兮失軌。
遂踢達兮邪造,與日月兮殊道。
志閼絕兮安如,哀所求兮不耦。
攀天階兮下視,見鄢郢兮舊宇。
意逍遙兮欲歸,眾穢盛兮沓沓。
思哽饐兮詰詘,涕流瀾兮如雨。
論內力,論經驗、論招式武功,方岩本來遠非司馬風儀對手。可這歌吟有說不出的魅惑之力,司馬風儀只覺心氣愈來愈低落,斗意更是全無,手間的招式便更打了折扣;反觀方岩氣勢卻愈來愈盛,在這充滿奇異魅惑之力的歌吟的提點之下,他已完全掌握天淚劍法的運氣流轉之法,越打越順,終於把天淚劍法的威力發揮出來。
司馬風儀愈來愈膽戰心驚。
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