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暗塵驚,春光漸逐春風去(三)

她轉頭看向那兩名比丘尼,「函真師太,函風師太,沈南霜是戌初到的天清寺吧?」

那邊比丘尼已慌忙稽首道:「回皇上、皇后,本寺每晚戌初做晚課,沈姑娘到時,我等剛頌完《彌陀經》和《懺悔文》,正頌到《心經》,算來正是戌初一刻鐘左右。

沈姑娘虔心向佛,很懂規矩,當即便在一旁跪著聽經,直到亥時頌完《伽藍贊》才起身。隨即,沈姑娘又與貧尼談了半夜佛經,才和貧尼等取了福壽圖,在禪房住下。因記掛著回宮侍奉太后娘娘,她一早便已告辭而去,想來應該與布施主遇害之事無關。」

木槿點頭,轉頭吩咐道:「上茶!師太一氣說了這許多話,必定口渴。」

兩名比丘尼對視一眼,那函真已忙堆上笑來,說道:「貧尼一心向佛,不敢打誑語。」

木槿笑得愈發明媚而尖銳,「師太想哪裡去了?本宮賜茶而已,何嘗說師太打逛語了?莫非師太心裡腦里想著的,只有誑語二字?」

函風忙道:「謝皇后賜茶!好在我等日夜頌經,倒也習慣了,不甚口渴!」

許思顏便微笑道:「聽聞二位師太常為母后頌經祈福,朕心甚慰。卻不知今日何以有空入宮?送那福壽圖嗎?」

函真嘴唇張了張,到底沒蠢到順口應下來。

若順口應了,豈不把沈南霜昨晚特特出宮去完成的重大任務給搶去了?

慕容雪已道:「福壽圖是南霜去取回來的,剛剛已經說過,難道思顏這一會兒竟忘了?這福壽圖是臨邛王妃和阿璃親繡的,難為她們一片心意,哀家特特才送了天清寺令眾師太加持祝禱。加持過便是佛家之物,只能掛正堂,南霜取回來,哀家因正堂原供奉著觀音像,恐擅動佛像會壞了正堂格局風水,故而又傳了兩名師太進宮,不想偏遇到了南霜這事。」

她抬眼,憐憫地看向角落裡的沈南霜。

沈南霜愈覺委屈,紅著眼圈嗚咽不已,「皇上,皇上要信我,我……我真的沒有藏起娘娘的簪子,更沒有殺害織布……若我有一字虛言,天打五雷轟,叫我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慕容雪便輕輕一笑,轉頭看向許思顏等人,「看來此事只是誤會啊!昨日南霜又不曾回紀府,簪子能往哪裡藏?天清寺的師太們自然是用不上的,宮裡的住處便是現在叫人去搜一遍也不難,但哀家估料著,以這孩子的品行,還不至於做出這麼不堪的事來。」

木槿坐於下首正喝著茶,聞聲一口茶噴出,竟嗆得咳嗽起來。

慕容雪神色不變,向她溫溫一笑,「皇后有異議?」

木槿忙立起身來,一邊咳,一邊笑道:「兒臣並無異議。兒臣只是忽想起皇上從前也說過,沈南霜勤謹細緻,可堪大用。看來母子連心,都想到一處去了呢?」

許思顏瞅著她,「木槿,若有不適,不妨去榻上躺著休息休息。」

慕容雪亦道:「思顏說的是。有孕在身之人最易多心多疑,偏又不宜傷心動氣。皇后還是保重龍胎最要緊,織布遇害和簪子遺失之事,想來思顏必定會派人徹查到底。」

木槿點頭,懶洋洋道:「既然知道了結果,傷心動氣也是無益,我自然會多多保重!」

她向慕容雪福側身行禮告退,明姑姑忙扶起她,一路幫她揉著背,輕聲道:「娘娘別急,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水落石出……

木槿冷銳如刀的眸子再次掃過沈南霜。

沈南霜正小心窺探她神情,與她四目相對,竟覺一道寒意陡地侵遍全身,一時如墮冰雪,禁不住打了個哆嗦。

那邊慕容雪正向許思顏溫和說道:「思顏,咱們皇家即將誕育皇兒,正宜多多積德積福。且南霜是為哀家去佛門取福壽圖方引起誤會,若真的冤了她,恐怕有違天理人和……」

木槿回了卧房,卻不曾卧著。

緩緩走到琴案邊,玉白手指輕輕一勾,一縷輕而銳的琴音「嗡」地探出。

無韻無律,卻有股磅礴殺氣無聲透出,霎時充斥殿宇。

如煙、秋水等亦已隨她入內,見狀早已心驚膽戰。秋水低聲安慰道:「娘娘不用著急,皇上心中有數,再不會放過沈南霜那賤人!」

木槿微一闔眼,徐又睜開,眼底漸漸恢複清明如水。

她嘆道:「你們錯了!皇上必會妥協!」

秋水與如煙對視一眼,忙又勸道:「皇上到底念著母子之情,便是暫時放了沈南霜,也不過是看在太后面上罷了,絕不會是因為相信了她。」

「相信她?」木槿冷笑,「若皇上還敢相信她,這大吳的天下只怕有點險。」

她走到窗邊,抱了只暖爐在手,倚在榻上向外張望。

果然,片刻後,便見許思顏恭謹含笑頗有孝子風範地將慕容雪送出瑤光殿。

而慕容雪身畔,赫然隨著臉腫得跟豬頭似的沈南霜,無聲凝噎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樣,分明在控訴著皇后的狠辣無情。

明姑姑嘖了一聲,「看這拿喬作勢的,若傳出去,不知以為咱們怎麼欺負她了!」

木槿道:「她愈可憐,我這皇后自然愈霸道,懷著五六個月的身孕也不肯安生,多心多疑為難她一個賢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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