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斷羅網,世事且看木槿榮(三)

明姑姑咬牙切齒道:「事出反常必有妖!苛待!哼,如今便是叫他們知道咱們苛待她又如何?太后擺明了想害咱們,讎隙既然結下了,咱們橫下一條心來,便不怕別人說!」

想著今日若不是木槿機警,指不定又是一場驚天禍事,或者身敗名裂,或者小命不保,再不知會是怎樣陰暗的算計……

她想想都後怕,便愈覺公主處置得高明。

慕容依依陷害之事有憑有據,以此為由與慕容氏決裂,便是多少人指責皇后不孝,亦能找到借口堵回去。總不能叫一國皇后為孝道賭上自己的性命吧?你不慈我不孝,鬧開了大家沒臉。

從今後明刀明槍和慕容氏對上,總比拘著婆媳之禮受人擺布還得捏著鼻子賠笑臉強。那樣的腌臢氣再受個幾年,氣出個不孕不育,可就真趁了那些人的心了!

明姑姑還在想著怎樣防範太后,木槿已經轉身出了殿宇,到香頌等除過草的花木間查看。

如煙兀自站在屋內向外察看,思忖著說道:「娘娘,香頌姑姑不僅除了草,還修整過花枝,我看她拿剪子在幾株花木邊折騰過一陣。」

木槿怔了怔,「連園丁的活兒她都搶去了?都修什麼花了?」

「那些盛開的槿花、紫薇都修過。興許是修去那些快凋謝的花兒?」

木槿側頭一打量,便看到牆角邊的蜀葵,如今正是盛綻的季節,下方卻分明有著凋零的花朵並未修剪。

難道不成香頌在這些花樹上動了手腳?

可到底什麼方法,可以令屋內的禮服著火,給她理由奔去德壽宮,送她一個天降惡兆的名頭,以應和他們施下的毒計?

木槿問:「可曾留心香頌都修剪了哪些花木?」

如煙為難道:「我們都在屋裡,倒也不曾留心。」

如煙旁邊的另一侍兒卻向外一指,說道:「奴婢昨日落枕,倒是不時抬頭張望張望,活動活動脖子。雖不曾留心香頌姑姑修剪哪些花木,但倒是看到香頌姑姑幾次站在那株薔薇邊,不知在做什麼。連屋裡喊著火,滿屋裡人忙著滅火,她還在那邊拿剪子在枝上剪著什麼……當時還想著香頌姑姑修枝修得太入神呢!」

她的神色轉過些微疑惑,「可奴婢明明看到她早就修過那株薔薇了呀,難道修忘了?」

「修忘了?」

木槿嘲諷而笑,凝神觀察著那株薔薇,慢慢從枝椏間挑出幾縷粘連於樹皮上的深褐絲線,看著整齊的剪斷處,慢慢道:「明姑姑,你和織布去把那兩名宮女分開審訊,就說香頌已經招了,是她們兩個收了慕容柔妃的好處燒的禮服,不但她們會丟命,連家人都會受連累,看他們怎麼說!」

「是!」

許思顏回到瑤光殿時,整座殿宇靜悄悄的,連周圍的知了都沒了聲息。

外面的宮人倒是如常迎候,但他似不能阻止心頭的陣陣發緊,倉皇般問道:「皇后呢?」

尋常宮人再不知午後的驚心動魄,聽他問得急促,不免奇怪,忙道:「回皇上,皇后在裡邊卧著呢!」

許思顏便定了定心神,止了宮人通傳,躡了腳步走過去,輕輕撩起清泠泠的一架琉璃帘子,看向窗前那竹編的龍鳳金絲軟榻。

木槿果然卧著,卻未曾睡著,而是懶懶地趴在榻上,慢慢地摘著掌中的木槿花瓣。

卷皺的花片一瓣一瓣飄落在下方的籃子里,空氣里有木槿淡而微甘的清香。

明姑姑不在,只有秋水、如煙靜靜侍立於側,瞧著木槿一舉一動,眉目間有與周圍靜謐不相協調的焦慮不安。

許思顏走過去,坐到木槿身畔,撫住她細巧圓潤的肩,輕聲問:「怎麼了?幹嘛把好端端的花兒折騰成這樣?」

木槿瞥過他,淡淡道:「本不是什麼美麗的花兒,好歹有些實用,自然要放在最合用的地方。」

許思顏的手指不由一緊,輕聲道:「胡說什麼呢?」

木槿淺笑,瑩亮黑眸彎出花瓣般柔潤的弧度,慢悠悠道:「誰胡說了?我只是晚上想吃木槿花粥了。清爽可口,清熱涼血,這大熱天的,再適宜不過了!」

許思顏柔聲道:「清爽可口的飲食多的是,何苦和它過不去?」

木槿垂眸弄花,「誰和它過不去?物盡其用也是一樁美事。」

許思顏的臂腕緩緩環過她,將她攬到自己懷裡,許久才輕聲道:「我不要它物盡其用。我只想它在我跟前自在地開著。」

木槿輕輕地笑出了聲,「木槿花朝開暮落,便是無人採摘,也只能盛綻那麼六七個時辰,到時自然凋謝枯萎了。」

許思顏道:「便是凋謝枯萎,我也願意細細收藏,隨時拿出來看上幾眼,再不許人隨意輕賤欺辱。」

他的聲音低低的,彷彿只是絮絮地說著家常,卻深婉柔和,隱約有種不該屬於帝王的憂懼和不安。

木槿定睛瞧他,他亦溫柔回望,曜石般的眼眸清澈流光,有著素常時候罕見的純凈,靜靜地映著她的面龐。

她忽地一笑,站起身拉過他,「跟我來,帶你去看熱鬧。」

許思顏見她笑顏,擰緊的心頭頓時一松,忙道:「好啊!」

言語之間,無非一對享著靜好時光的恩愛夫妻,他再不是帝王,她亦不像皇后。

但木槿帶他看的熱鬧,卻是帝王不得不面對的棘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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