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謀中謀,瓊林玉殿風波惡(一)

木槿在長秋殿的偏殿喝了一碗銀耳羹,要了潤喉的梨膏糖含於口中,才令人取了熱熱的濕手巾敷在臉上,靜靜卧在榻上休息,卻吩咐道:「若聽聞蜀太子來,即刻報我。

蕭以靖見過新帝,必會前來祭奠大行皇帝。他身份特殊,遠非尋常人可比,來時必有禮官通稟相迎。

她只盼自己休息片刻,再見他時不致太過憔悴。

算來兩人這四年也只去年在江北匆匆一見,還是在那等不堪的情境下……

眼前又是梅林里追逐奔鬧的少男少女,與江北他決然離去的身影交錯,她的指尖不由地微微發冷。

「五哥……」

她低不可聞地嘆息,只覺敷在眼睛上漸涼的濕手巾又熱了一熱。

她匆忙地摁凈那團濕熱,遞給秋水替她重換一塊榛。

這時,有小太監匆匆行至,悄悄向明姑姑說了幾句。

明姑姑怔了怔,才走過來俯身向她低低道:「公主,雍王要見你。」

木槿不覺抬頭,「有事?」

明姑姑道:「應該有急事吧?那小太監正是這幾日侍奉在他身邊的。」

雍王許從悅本就不喜呆在江北,這一年來連連有事,拖到今年正月底才回的上雍。沒兩個月又聽聞吳帝病重,他遂依許思顏的吩咐安排好府兵,又返回了京城。

他本是帝後親近之人,又和許思顏夫妻要好,如今同樣守靈於長秋殿,不時便能見面,若不是什麼要緊的事,隨時都能交談,本沒必要避著人來請椅。

木槿沉吟片刻,便向那小太監道:「前面帶路。」

小太監應了,木槿便只帶了明姑姑一人,隨他前行。

許從悅果然就在長秋殿後面不遠處的一處紫藤花廊下等著。

翠羽般的碧葉下,紫藤花密密張於頭頂,花瀑般艷麗奪目。

而花下男子雖重孝在身,一張面容同樣俊美到艷麗,生生地壓倒了滿目繁花。

他顯然有些不安,正搓著手在花廊下踱著。忽抬眼見木槿過來,他才勉強擠出一絲笑意,「皇后來了!」

皇后……

木槿覺得自己對這個稱呼還不是很適應。

她怪異地看他兩眼,見左右無人,遂徑直問道:「黑桃花,有事?」

許從悅被她毫無顧忌地喚出她這獨一無二的昵稱,那絲勉強的笑意便僵住,低頭尷尬地摸了摸鼻子,一雙桃花水眸卻柔和瞧向她,——若非木槿見慣他這模樣,非要誤會他怎樣的風流多情,才會這般情意綿綿睨向自己。

而他只是沉吟著問道:「剛你與太后起爭執了?」

木槿一懵,「我可不瘋了,這時候與她起爭執!」

本朝歷來講究以孝治天下。如今先帝尚停靈於宮中,她做兒媳的先去忤逆了婆婆,傳出去那些大臣不知該怎樣犯言直諫,各種指責。她還打不打算安生過日子呢!

許從悅便撓頭,「沒有么……」

想想剛從昭和宮出來未久,木槿又不由納悶,「自然沒有。你從哪裡聽說的?」

許從悅道:「那興許是宮人誤會了。方才我遣人去昭和宮問太后狀況,聽說你激怒了太后,被潑了一身粥,狼狽逃出來了……」

木槿淡淡道:「太后傷心過甚,一時失態罷了。」

許從悅便皺眉,「到底得好好說說他們,有事沒事傳出這些話來,終究對你不好。」

木槿無所謂,「若不曾傳出這些話來,也會有別的事。不妨,無非見招拆招罷了!」

許從悅聽得心頭微悸。低眸瞧她時,因著近月的勞累悲傷,她清瘦了許多,此刻看來很是憔悴。但她雙眸愈發地大而亮,似陽光下的兩泓清泉,明澈澄凈,卻纖毫畢現地映著外界的一人一物。

此刻,那雙靈動得令人魄動神馳的眼眸正奇怪地凝望著他。

她問:「急著喊我出來,就為這事兒?」

許從悅便無奈,「那邊人多,我不方便細說。你覺得小事么?我怎麼聽著捏把冷汗,頭都疼了起來?」

木槿啼笑皆非,「這有什麼好頭疼的?太后不喜歡我,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何況我也從不喜歡她,便是日後傳出我與她鬧出什麼來,大約也不足為奇。」

許從悅嘆道:「你倒是想得開!可不論是皇上,還是我,都不願看到你和太后鬧出什麼來。」

他自童年被帶入宮中,和許思顏一起在宮中長大,雖不敢稱與慕容雪情同母子,但情誼深厚那是必然的。木槿與他相識不到一年,但幾番際遇,也可稱得生死之交。許從悅重情重義,她們若起了爭執,許思顏固然頭疼,他也未必好過。

木槿明知此理,遂道:「她是長輩,是母后,招惹了她,我還得背負個不孝的惡名,哪會主動鬧她?若她肯敬我一尺,我蕭木槿必敬她一丈,把她供起來孝順也不妨。但我瞧著沒那麼容易。今兒把粥潑在我身上,誰知下回會不會換成別的什麼往我臉上潑?」

許從悅忙道:「你多慮了,太后性情甚是和順,哪會做出這等事來?」

一旁的明姑姑哼了一聲,不聲不響走到稍遠的地方去了。

顯然是聽著不以為然,懶得聽下去,只礙於許從悅身份,不好當面駁斥而已。

許從悅一張如花俊顏,倏地緋紅如霞。

木槿安慰道:「嗯,黑桃花你說的有理。太后心胸寬廣,賢良和順,哪裡會往我臉上潑東西?原是我想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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