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花期短,良宵易散錦衾寒(一)

許思顏也有些站不住,退後幾步才穩了身形,抱肩看著他。

只聽孟緋期繼續道:「他在外人跟前向來穩重有禮,無可挑剔,故而他不怕我說。他說我便是告訴天下人他和木槿怎樣,他也有一百種法子證明我是污衊!可他偏偏連自己的感情都剋制不住!」

「他不但不肯送嫁,連木槿出嫁當日都不曾出現,木槿因此哭了一路,多少人心知肚明,卻不敢捅破這層窗戶紙!隨後,便是她與太子成親三年,各不相擾!而那邊蕭以靖倒也娶了妻,聽聞那鄭氏不過中上之姿,只是笑起來與木槿十分相像,便勝過備選的無數絕色佳麗,一步登天成了太子妃!」

許思顏冷笑,「孟緋期,算來木槿也是你妹妹,蕭以靖跟你有過節,她沒得罪過你吧?你這般編排她,日後對著她時,不會覺得愧疚嗎?」

他的冷笑很刺耳,聲音也很高,只是不知為什麼,他的話語還是顯得無力。

「編排?」

孟緋期笑了起來,「這些事根本不是秘密,太子若不信,盡可派人去蜀都打聽,看我可曾撒謊!對了,說此事,我倒為太子找到個現成的證人。據說從前在蜀宮,蕭以靖時常伴在木槿摘梅子,看梅林的老宮人怕公主摔了,梅子一熟,便會摘許多梅子送過去。太子娶親後,她年老眼花,把太子妃看成了木槿,這兩年還在往東宮送梅子呢!」

屋外檐馬丁當,聲聲悅耳,忽讓許思顏想起涇陽侯府內的琉璃院。

琉璃珠簾在風中輕漾如歌,屋內逃出生天不久的伊人正酣睡如醉榧。

他近前,她在哭叫:「我偏要吃梅子,你給不給我摘?」

他逗她,她哭得更凶:「不要!我要吃青梅!剛摘下來的青梅!」

夢裡,她到底在向誰撒嬌?又是誰溫柔含笑,替她摘來新鮮的梅子?

他只知絕不是他。

他叫涇陽侯費盡心機尋來的梅子,她並未吃多少,且一反常態連美味佳肴都不再感興趣。

只因她夢見了那個人,那個為她採摘梅子相伴十年的少年墼。

許思顏只覺自己彷彿身在數九隆冬,有人撕開心口,生生地塞入大團冰雪一般,連血液都給凍得凝固了。

他的聲音微啞,「你確定,兵亂之夜,木槿是去見了蕭以靖?你親眼看到了?」

孟緋期左手手指隨意地擦著右腕滲出的血痕,慢慢道:「算是……親眼看到吧!」

許思顏忽然間剋制不住自己的勃發怒意,喝道:「親眼看到便是親眼看到,什麼叫算是親眼看到?」

孟緋期只覺一股威壓之氣重重逼來,竟比面對蕭尋或蕭以靖更要令人透不過氣,不覺眯了眯眼,才道:「那晚我也在北鄉,只是到得晚了些,當時局勢已被控制。聽說太子、太子妃入了山,我隨之尋去,卻意外發現有蕭以靖的近衛在林中行走。躡蹤過去,他正在向誰稟告說,樓大人找過來了。我正疑惑那附近藏的到底是什麼人,便看到蕭以靖抱著木槿出現了。那模樣……」

他意味深長地看向許思顏,向來冰冷邪魅的絕美面龐竟浮過一絲同情。

許思顏驀地滿臉通紅。

那日木槿是怎樣的模樣,他當然見過。

孟緋期的曖昧神色,正可見得他沒有撒謊,他的確也見到了木槿那受人蹂躪後不堪入目的狼狽樣。

孟緋期瞧著太子隨侍大多被遣開,但依然有一兩個心腹守著,遂低了聲音道:「之前的事,我沒有見到。但無疑,蕭以靖已經把該辦的事都辦了,該占的便宜也佔盡了。不過兩人身份在那裡,他到底不可能為木槿毀了自己,再沒膽把吳國的太子妃帶走,故而一償宿願後,便要丟開木槿離開。木槿大約沒想到她這哥哥這樣心狠,一直哭喊著五哥五哥,可憐那小身子踉踉蹌蹌的,一路摔跤一路追著蕭以靖跑。我暗中跟著蕭以靖,也沒顧得上她,彷彿很久後才沒了聲音,也不知到底追出了多遠。」

「後來,我現身去問蕭以靖,有膽睡人家,為什麼沒膽將她帶走?蕭以靖當時便翻了臉,我和他一眾侍衛打了一架才遠遠逃開,不料當晚又中了他的圈套,被他挑斷了右手手筋……哼,還在我跟前人模狗樣地訓我,姦淫自己妹妹時怎不講什麼仁愛道德?木槿吃了大虧,大約也看清這哥哥的真面目了吧?聽說那夜以後,她終於把太子當作自己夫婿了!」

許思顏默想前後因果,原先因木槿含糊而過不肯說明的疑惑之處豁然開朗,卻覺那被冰雪凍過般的心頭寸寸龜裂,疼不可耐。

他慢慢挺直身,冷冷道:「孟緋期,若你有一字虛言,刻意玷辱太子妃聲譽,我不會斷你手筋腳筋,但我必定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孟緋期唇角一揚,笑容美得有些虛恍,卻讓整個人愈發顯得玩世不恭。

「大吳與大蜀兩位太子殿下,還真心有靈犀呢!蕭以靖同樣和我說過,若敢對木槿不利,千里萬里,都有法子讓其死無葬身之地!」

他忽撥劍,揚袖,如有緋紅霞光挾著條雪練嘩然而下。

但聽「砰」的一聲,眼前桌子被斬作兩半,花瓶茶具紛然落地,砸了一地的碎片和水珠。

孟緋期傲然而立,渾不看腕間滴落的顆顆血珠,高聲道:「我孟緋期所言,若有半字虛言,當身如此桌,被人生生斬及碎片,死無全屍!」

許思顏再也說不出一句話,快步走了出去。

本來被因羞辱而通紅的俊美面龐,已經氣得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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