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9章 霽色深,素衣白馬冶遊天(二)

許思顏摸向臉上的傷痕,瞪了樓小眠一眼,「昨晚我便該睡你那裡去,便更銷魂了!」

樓小眠便輕笑道:「若太子妃沒意見,微臣更無意見。虺璩丣曉橫豎……咱們在一起也已經久了,對不對?」

木槿臉更紅了,卻終於笑出聲來,「只要樓大哥認為對,那我一定沒意見,絕對沒意見!」

許思顏慍道:「小眠,你可知我有些厭你了?回頭把你那個茉莉送我吧,只怕還更有味道些。」

樓小眠的黑眸如一泓碧水明澈,溫溫雅雅看向他,「好呀!只是茉莉送了太子,微臣豈不是連個端茶的侍兒也沒有了?越性太子連我一起收入府中吧!」

木槿拍手道:「那敢情好!我可以天天找樓大哥彈琴吹笛子!」

「……」

許思顏無語凝噎,不知該怪好友太聽話,還是怪小妻子太天真。

木槿便沖樓小眠做了個鬼臉,彎成月牙形狀的眼睛映著朝陽溢彩流輝,燦爛到奪目。

看來,要對付一個不要臉的人,比他更不要臉顯然是個行之有效且立竿見影的方法。

靜德堂早已收拾得清爽典雅,帳帷屏風都換作素淡靈秀的,再不見昨日高歌艷舞之後的狼藉,連香爐都已搬走,只在案上置了新鮮瓜果,屋中便盈著淡淡的瓜果清香,聞之心怡。

許思顏仔細地嗅了嗅,竟嗅不出半點殘餘的酒氣或熏香氣味。

一夜之間能將那氣味驅除得那麼徹底,只怕比弄出那些氣味還要費事百倍。

依然是涇陽侯和曲賦將他們迎候進去,卻先跪地請罪。

「臣等昨晚問過,的確是內人糊塗了,妄揣太子妃心思,以為太子妃一路睏倦,必定懶於赴宴,所以疏慢了……又怕太子妃寂寞,遂叫府中女眷喬作官吏夫人作陪。臣等已經切責過,如今依然關押在後堂,等候太子、太子妃發落。」

「哦!」

許思顏待要問時,木槿一眼瞧見前方排得滿滿的羹湯糕點,已經自顧坐了下來,取過象牙包銀的筷子,準確地將一對醬肉包子撥到自己碗里,又示意旁邊的女婢為自己盛來餛飩。

許思顏便覺自己腹中也在咕咕直響。昨晚他被有心之人灌了許多酒,並未好好進過飲食;想來木槿被這老狐狸的夫人戲弄,多半也不曾用膳,想來晚上該餓壞了。

如此一想,他雖不動聲色,心中已有些著惱。

木槿呆笨也好,聰慧也好,總是他的太子妃,怎麼著也輪不到他們這些外臣愚弄嘲笑。

他卻不知木槿自小嬌慣,再不肯吃苦,卻是晚飯吃得飽飽的才發落的澹臺氏那群人。

慢悠悠在木槿旁邊落座,他笑道:「這事不用急,用過早膳再說吧!還有,昨晚我提過的那些帳目,預備好了嗎?」

曲賦忙道:「都已預備妥當,只是數目比較多,卻不知是令人搬琉璃館來,還是請太子殿下移步府衙?」

許思顏道:「今日這日頭也忒大,熱得很,大約還是這邊清涼。便叫人搬這裡來吧!」

曲賦恭敬應了,連忙返身出去吩咐。

許思顏卻只盛了清淡的粳米粥慢慢喝著,轉頭瞧見木槿吃得歡騰,順手夾了一隻核桃鳳梨酥放到她碗里。

木槿詫異看時,許思顏道:「核桃潤肌、補腦、黑鬚髮,瞧著你也就一頭黑髮好看些,再不保養些,真真是一無是處了!還有,少吃些肉食吧,我不養豬!」

木槿笑了笑,便夾著一隻醬肉包子放到他的碗里,「你不養豬,我養!」

「……」

許思顏很想拿碗里的包子把木槿的嘴巴給塞住。

那邊樓小眠一個沒忍住,又嗆著了,悶了頭低低咳嗽。

許思顏深感自己不僅娶妻不淑,更兼交友不慎,粳米粥更覺寡淡無味。

瞪向木槿時,卻見她笑得眉眼彎彎,一雙秋水明眸顧盼生輝,頰邊一對酒窩便深深陷下,彷彿盛了濃濃春韻。

他心頭那被耍弄的不悅居然不知不覺間便消散了。

原就是比他足足年少五歲的小妻子而已,本該多容讓些,何必跟她一般見識?

接過她送來的醬肉包子,他咬了一口,才似注意到依然立在下面侍奉的涇陽侯,忙放下銀筷笑道:「咦,涇陽侯怎麼站著?都是一家人,坐下一起吃吧!」

涇陽侯乾笑道:「雖說親戚,到底尊卑上下有別,微臣不敢逾禮!」

許思顏嘆道:「涇陽侯是長輩,我是後輩,卻讓長輩在旁侍奉,豈不是存心叫我坐立難安?」

木槿亦柔聲道:「涇陽侯快請坐吧!若是母后知曉,只怕反得怪太子失禮。涇陽侯這是想害太子受罰么?」

涇陽侯聞言,再不好推辭,只得坐了下來,卻明顯是坐如針氈。偶爾看向木槿,那眼神竟有些古怪。

似顧忌,又似懼怕。

可許思顏實在看不出他娃娃臉的太子妃有什麼好忌憚的。

一時吃完,木槿摸摸肚子,舒適地嘆了口氣,接過茶水過來漱了嘴,笑道:「涇陽侯府的廚子不錯,不遜於咱們太子府。」

許思顏點頭,「著實不錯。你看小眠,吃得那臉圓得快趕上你了!」

都不曉得他這是在損樓小眠,還是在損木槿。

不知第幾次遭了池魚之殃的樓小眠默默啜一口茶,嘆道:「沒事,只要我那茉莉不嫌我圓圓胖胖就成。」

木槿卻托腮欣賞著樓小眠一舉一動,說道:「樓大哥,你別聽太子的,我就沒見過誰比樓大哥更俊秀更有氣度的。」

樓小眠無奈道:「太子妃,若我不聽太子的,只怕得收拾包袱回家賣紅薯了!」

木槿嫣然笑道:「那我天天去和樓大哥買紅薯吧!想來那紅薯也必定比旁人的好吃。」

有一種清美怡人,適合用來佐餐;有一種美味可口,叫作秀色可餐……

可木槿也沒必要用這般雙目放光如花痴般尊崇信賴地看著他吧?幸好樓小眠還端得住,正微笑著問向涇陽侯:「侯爺似乎沒什麼胃口?」

涇陽侯忙站起,勉強笑道:「臣一向吃得不多……內人如何處置,還要請太子殿下的示下。」

見涇陽侯如此關切,許思顏不覺好奇。

聞得涇陽侯甚是好色,其夫人頗有乃姐之風,夫妻間似乎沒那麼鰜鰈情深吧?

便是被他和木槿用欺君犯上之罪震嚇一通,如今人尚在他涇陽侯府,他大可以尋機去向慕容氏求救,有必要這麼緊張催促嗎?

許思顏便問:「她們現在何處?」

涇陽侯道:「後堂。」

許思顏隨涇陽侯走到後堂前,便見被鎖死的門前,自己一個親衛正在百無聊賴地練劍。

見太子、太子妃過來,親衛忙過來行禮。

許思顏不免奇怪,問道:「你怎麼在這邊?」

親衛道:「是成衛尉和青護衛讓我過來看著,有沒有人從這裡出來。」

聽得裡面隱約的抽泣聲,涇陽侯臉色更不好,低聲道:「內人和曲夫人她們,已經在此處關了一夜了……」

裡面女眷聽到涇陽侯聲音,靜了一靜,然後立時哭嚎得慘烈,嘶叫聲驚天動地。

「侯爺,救我們!」

「侯爺救命……」

許思顏便問向木槿:「你讓關著不許出來的?」

此時煦日漸升,淺金的光芒投下,木槿一身煙紫色織金錦衣,斜簪著鑲寶金釵,流蘇珠子細細地滾在沁著細汗的額際。

她抬袖拭了拭鼻尖的汗珠,茫然般看著那緊閉的大門,目光有些呆愣愣的,但聲音倒也悅耳,柔和卻清晰地透過密密窗紗傳到屋內:「沒有啊,我只說,擅自走出來的,便請她們喝排骨湯!」

樓小眠在後輕笑道:「太子妃真是心存厚道,總念著親戚情誼,眼看著他們犯下那等罪過,也記掛著他們夜間恐怕睡不好,得用排骨湯補補……」

而自從木槿說了請屋內人喝排骨湯,裡面的哭叫聲卻驀地低了下去,很快鴉雀無聲,連抽泣哽咽之聲都聽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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