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0章 笙簫碎,何必英雄盡男兒(一)

雖然從盤問那些婦人底細,一下子說到近衛們的飲食,那思維未免跳躍得太快了些,但有肉吃到底是件好事,所以顧湃等不由地應道:「謝太子妃!」

木槿微微笑了一下,看向地上跪著的美婦和那瘦怯女子。

「說,你們到底是什麼人?再有半句謊言,我叫人把你們的脊椎一根一根敲碎了燉湯!你們信不?我的近衛們本領不小,包管你們還沒斷氣,就能吃上喝上用你們自己的骨肉做成糖醋排骨和肉糜湯!」

她對自己部屬笑咪|咪的「讚揚」不僅讓地上的婦人面如土色,連顧湃等也受不住,默默對視一眼,已覺出自己起碼三天不想吃什麼排骨,喝什麼肉湯了。

屋中已鴉雀無聲,只有不遠處的前堂笙簫陣陣,甜膩的歌喉在男人的喧嘩間嘹繞飛出,隔了森森屋宇和沉沉夜幕聽著,反讓人心裡陣陣地發毛嬪。

明明寬大敞麗的屋子,此時的氣氛已讓人壓抑得透不過氣。

只有木槿淺笑盈盈,無視地上篩糠般顫抖的女子,又拈過茶盅,悠然自得地繼續品茶。

澹臺氏覷著眼前這位臉兒圓圓眉眼稚嫩的少年太子妃,只覺背後絲絲寒意直往上竄,華貴的紗羅衣裳卻被汗水層層漬透,濕嗒嗒地黏在皮膚上,一時竟不敢說話婁。

原先伴著木槿的那大丫鬟見機不對,已經悄悄往門邊蹩去,正待撩簾奔出求援時,旁邊驀地伸出一隻腳,狠狠踹上,頓聽得慘叫一聲,那丫鬟已被踹得飛起,重重撞到屋內紅木柱子下,立時口鼻***,摔落地上,雖在抽搐手腳,但看那模樣應已死多活少。

只聞青樺在門外道:「要不要把這個先叫人燉上?」

木槿淡淡從那丫鬟身上掃過,悠悠道:「不過是條狗罷了。我不喜歡吃狗肉,不過也許可以燉給在座諸位貴夫人吃。」

可即使是條狗,也沒幾個人願意和垂死的狗共處一室。

何況這條「狗」的命運,可能就是她們緊跟著的下場。

在這位微笑著的娃娃臉太子妃眼裡,捏死他們大約跟捏死幾條野狗沒什麼區別。

更可怕的是,滿屋的緊張和恐怖里,她居然還是那樣端雅而坐,閑閑散散地品著茶,恬然自若地問道:「今天天氣很好,月亮很圓。該說還不快說呢,耽擱了我賞月,明天這府里的排骨湯,怕夠滿城的人吃了!」

忽聽那邊「砰」的一聲,竟是一名婦人哆嗦得坐不住,一下子從椅上摔落。

顧湃皺眉走過去時,那婦人驀地驚恐叫道:「太子妃饒命!太子妃饒命!奴婢……奴婢只是侯爺最不受寵的侍妾,奴婢……是被逼的呀!」

木槿抬眸笑道:「哦?叫你假扮哪位官員的夫人呀?」

婦人喘氣道:「奴婢,奴婢忘了……」

忽眼睛一翻,人已昏倒在地。

顧湃正要去扶,忽皺緊眉,看著地上默默退開了一步。

一堆水跡正自那婦人身下汪出,空氣中已瀰漫出新鮮的尿***味……

再好的茶,木槿也沒法喝了。

她擲下茶盅,嘆道:「排骨呀,不是我說你,明知自己長得高大兇惡,往人家深閨弱女子身邊跑什麼跑?把人給嚇死了,豈不是造孽?」

顧湃心頭暗罵主人無良,卻不得不板了臉道:「這天底下誰不知道太子與太子妃是皇上心坎上的?她們欺瞞太子與太子妃,便是目無君長,欺君犯上!嚇死她們又如何?皇上追究起來,說不準連父母兄弟子女一起砍了呢!」

木槿笑道:「又胡說!父皇一向寬仁,對母后敬重有加,又怎會追究母后休戚相關的至親?涇陽侯夫人,你說呢?」

澹臺氏被她笑得腳下發軟,不由退了一步,卻覺撞到了什麼。

側頭看時,顧湃狠眉戾目,正森森地盯著她。

被主人喚作「排骨」已經夠鬱悶,還要賞他用人肉做的排骨吃,任誰心情也不會好……

旁邊織布在好心地安慰澹臺氏:「夫人放心,太子妃絕對不會燉你……是不是親戚還是一說,關鍵是肉太老了!」

一邊的文氏聽見,驚悸得站也站不住,腳一軟似要跪下去,卻是直接癱倒在地。

澹臺氏不由地隨她屈膝跪了,發白的唇顫了片刻,磕頭道:「太子妃恕罪!太子妃恕罪!實是妾身糊塗,只想著前堂照應妥當,卻疏忽了太子妃……妾身怕太子妃怪罪,這才叫侯爺的侍妾們喬作眾夫人陪伴太子妃。妾身並無不敬之意,委實……委實是怕太子妃委屈呀!」

木槿微笑道:「哦,侯夫人怕擔招待不周之責,卻不怕欺主罔上之罪?我怎麼越聽越覺居心叵測?這事兒關係咱們太子府顏面,無論如何,我都得去找涇陽侯問個明白!」

她站起身,抬腳欲走,澹臺氏連忙上前抱住木槿的腿,叫道:「太子妃,給妾身留點臉面吧!侯爺正在前堂接待外客,若是扯破此事,叫妾身如何做人?」

木槿笑道:「既然不能做人,做鬼何妨!」

腳下不動聲色輕輕一錯,已從澹臺氏懷抱間脫出,自顧向外走去。

澹臺氏急又撲上去,哭叫道:「是,妾身有錯,妾身回頭自會去向皇上、皇后領罪!但求太子妃看在皇后娘娘面上,保全妾身臉面呀!」

木槿看似走得不快,偏生沒讓她扯著,倒是身後的顧湃猛地揪住她後領將她拎了起來,冷冷道:「你敢對太子妃做出這等鬼祟之事,就是對皇后不敬,誰敢給你臉面?也別想著跟皇上請罪了!你信不信,咱們太子妃在皇上跟前一句話,皇上頃刻便能把白綾和鳩酒賞你全家?」

澹臺氏在顧湃掌下哆嗦,卻道:「我是堂堂一品誥命夫人,你敢對我無禮!」

顧湃冷笑道:「皇上早就發了話,誰敢對太子妃無禮,我們便可對誰無禮,連太子都不例外!你敢輕藐太子妃,便是此刻捏死你,也包管沒人敢為你喊冤!」

木槿已經走到門外,清清潤潤地喊道:「排骨,走啦!別嚇唬他們,我怎麼會捏死他們呢?」

顧湃忙應了,丟開澹臺氏出去時,又聞木槿悠然笑道:「記得關門,下鎖!有擅自走出來的,明天請她喝自己的排骨湯!」不知被捏死,和喝自己骨頭煮的湯,哪個更嚇人……

顧湃覺得自己可能十天半個月都沒吃排骨的胃口了,心下甚是鬱悶,臨出門又抓過兩張矮杌,在眾婦人的驚恐嚎叫里,把兩處燭台盡數砸倒撲滅。

於是,關門下鎖後,便只剩了一室黑暗陪伴著皇后親戚家的那群妻妾了……

快步走向前堂時,青樺道:「我已去問過成衛尉,太子和樓大人那邊暫無異常,公主不必太過焦急。」

木槿淡淡道:「他們既敢當了那許多官民的面把我們迎過來,便不可能明著對咱們不利。但暗地裡動點兒手腳,怕是難免的了!」

織布跟在她身後,笑道:「有咱們公主在,那點子陰謀算什麼?自然洞若觀燭。只是屬下還真想不明白,公主怎麼看穿那些人是假夫人的?」

木槿眸蘊星光,淡然輕笑,「那有什麼難的?生得未免都太標緻了些,打扮也太出挑了些,未免失之穩重,少了大戶人家嫡室正妻的氣派。一個還能說偶然,一群都這樣,還真把我當白痴了?」

「這個屬下也看出來了!」顧湃拍拍織布的肩,「等你到風月之地流連幾回,便能看出其中幾個甚至有些風塵氣,只怕是從青樓裡帶出來的呢!」

織布嘆道:「不是你們一向說,吳國不抵咱們蜀國,行事需處處小心,不可沾惹那些是非么?要不,趁著不在京里,咱們找時間去逛逛?」

木槿側耳聽了聽,皺眉道:「何必捨近求遠?估料著那前堂現在也該和青樓差不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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