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離人何處,辜負好韶華

其後的事,史官記載如下:

嘉和十一年十一月廿三,大周攝政王唐承朔薨。帝大慟,為之輟朝三日。同月,太后亦得急症,病卧於德壽宮。帝朝夕問疾,侍於床畔,卻得急訊,攝政王之子唐天重謀反,已兵圍內廷,逼其禪位。

我在唐承朔大殮當日便被送出瑞都,安置在距瑞都百里開外的一處叫繞城的小小城池。

臨行前,我到底設法去了小廚房一次,將那九龍玉佩交給張氏,並讓她轉告四個字:各自珍重。

玉佩上,扣著我悄悄編的一枚明黃纓穗,雙龍搶珠的圖案。

唐天霄早知堂兄野心,其實也未必需要我的提醒,但於我,已是盡了我的一份心。

從此,便不得不各走各的路了。

不論對錯,不論勝負,我都不得不站在他這邊,以他的女人的名義,共同承擔所有的後果。

待在攝政王府的最後一個夜晚,唐天重到子夜時分才風塵僕僕地趕回來。

沒辦法知曉他在怎樣地安排部署,調兵遣將,但他躺到身畔時,在刀劍叢中久待所形成的如鋒刃般的氣息還是無聲無息地襲了過來。

這身過於凜冽的氣勢,曾讓我畏之如虎,但相處久了,我只是皺了皺眉,向里側讓了一讓。

他卻不容我離得更遠,向前湊了一湊,將我緊緊地擁在懷中,低聲道:「以後我們只怕有好長一段日子見不著面了。你可會記掛著我?」

我嘆道:「侯爺若願意,可以日日和我相伴。」

唐天重嗅著我的髮絲,略顯粗糙地手指柔軟地在我面龐輕輕撫摩,說道:「日日相伴……等我帶你走到這天下的最頂端,我會與你日日相伴。唐天霄可以給你的,我可以給你。唐天霄給不了你的,我也可以給你。」

我苦笑不語。

唐天重觀察著我的神色,忽又問道:「父親那日叫你進去,說了些什麼?」

他也算能忍,到這時候才問起。我早在心裡掂量了幾日,趁機說道:「王爺……也猜到了侯爺的心思,只是他似乎很不想看到你們為了皇位手足相殘。他並不認為你能成功,讓我勸勸你。不過……只怕侯爺並不會聽我的勸吧?」

唐天重盯著我,並不回答我的話,只是接著問道:「還有呢?」

我猶豫片刻,說道:「他似乎還想告訴我一些事,不過那時候太后來了……他們提到了老王妃,但說得也含糊。王妃她……並不是病死的?」

「病死?」唐天重冷笑起來,「那年我已十四歲,豈是他們可以隨便糊弄的黃口小兒!清晨好好入宮,到傍晚竟還了一口冰冷的棺木!父親和宣氏早有舊情,凡事都維護著她,竟不肯讓我開館見母親最後一面!」

也曾偶爾聽過攝政王和宣太后的曖昧留言,只當是捕風捉影的事。如今我才明白,原來竟是真的。不僅少年時曾是情侶,武帝駕崩後,唐承朔也曾借著攝政之機凌迫太后,甚至留宿宮中。

如果王妃是和唐天重一樣痴絕剛硬的性子,面對親姐姐和夫婿的不倫之戀,任何出格的舉動都不足為奇。

果然,唐天重繼續道:「母親出事前便常失神,又一次告訴我,若她有一日死於非命,必是太后所害。所以我立刻派人打聽當日宮中的情況。她們曾在德壽宮爭吵過,連在宮外的太監都曾聽到母親的慘叫,後來宮內宣過太醫,可等母親棺木送回時,被宣召過的太醫暴斃身亡,跟隨母親的侍女也失蹤了。我打聽了好久,只能確定母親是被人害死的,死時滿身鮮血……」

被人害死……

回憶起唐承朔和宣太后提起王妃時的負疚,我大致也能猜到,王妃那日必是去宮中與姐姐理論,多半還曾有過衝突,才會慘死當場。

怪不得唐承朔雖不願意唐天重越來越放肆,卻也不忍阻止唐天重一意孤行,不惜一切地擴展自己的勢力,直至將真正的帝王逼得喘不過氣來。

提到母親的死,唐天重的眸子明顯黯淡下來,壓抑已久的悲愴和憤恨讓他握著我臂膀的手上的青筋都凸了出來,卻只將我擁得更緊,小心地不讓自己手上的力道再把我捏傷。

「父親對她不錯,可內心卻只有宣太后那個賤人,母親……過得很苦。清嫵,你知道嗎?母親被害後的最初一兩年,我每晚都睡不好,一閉眼便看到母親滿身鮮血向我哭泣。我時常到母親墳上祭拜,企盼能讓她安息。我發誓我會為她報仇,利用父親走到至尊地位的那對母子,也將隨著父親的逝世失去他們本不該擁有的一切。」

他的心跳得很快,眉眼並沒有因為凌厲的話語而顯出逼人的煞氣,反而浮泛著讓人心疼地悲愴和孤單。

我不由伸出手指,描繪著他那濃黑的眉,微凹的眼,嘆道:「可報了仇,踏著你姨媽和堂弟的鮮血走上皇位,就能讓你開心嗎?」

「開心?」唐天重的眉在我指下皺起,讓指腹微微地癢,「每次從戰場上染了一身鮮血回來,每次看著他們母子不得不由著我掌握越來越多的兵馬,越來越多的權勢,我便覺得痛快。開心……只有半夜醒過來看到你在我懷裡時,我會很開心,也會很安心。」

我的指尖頓住,對著他如有什麼即將傾出的黑眸,竟是無語凝噎。

好久,我才能壓著胸腔湧出的滾熱的一團,溫柔笑道:「那麼,可不可以為了那份安心,別再去求什麼痛快?」

「哦!」唐天重眼底彷彿有東西氤氳開來,卻很快散去,再度幽深如潭,「其實……你還是不想讓我傷了唐天霄吧?他從不會如我這般逼迫你,也不會如我這般算計你,是不是?」

他的呼吸炙熱,撲在脖頸間並不舒適。

我縮了縮頭,嘆道:「你為什麼不想看,我是擔心你出事呢?你就確信,一起都在你的掌握之中,連大周的天下,也已在你腳下了?」

他眼中又有旋渦,似要將我吸入,正讓我有些不安時,他已一覆身掩到我身上,唇已吻了過來。

我下意識地忙護住小腹時,才發現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

他小心地將我身體半側過來,大手溫柔地在腹部微凸的部位撫過,才漸漸往別處游移。

「三個多月了。」他的嗓音沙沙的,帶著難言的饑渴,「太醫說,你近來身體狀況頗好。」

我有些喘息,彷彿他的炙熱呼吸傳遞到了我身上,肌膚有微微燒灼的烈意。

他的唇形並不好看,略放了些,弧度不柔軟,卻很配剛硬深邃的面部線條,混合成一種……同樣讓人傾心的男兒氣概。

我抬一抬頭,吻住他正在頰邊流連的唇,溫柔地深深吻住。

他仿若呻|吟一聲,動作頃刻激烈,唇舌間的肆意,彷彿要將我的氣息盡數吮去。而我確然已無法呼吸,好不容易等他放開我的唇時,才能深深地吸了口氣,腦子卻還在搶掠一樣的深吻中眩暈著。

這時,只聽他很是難堪地向我說道:「清嫵,我耐不住。」

竟是帶著些孩子氣的低低央告。

我赤紅著臉,悄無聲息地為他鬆了腰帶。

他也是血氣方剛的年紀,但至少將我帶入王府後再未碰過其他女子。其實……我似乎也不希望他像親近我一樣,去親近別的女子,哪怕是我不在他身邊的日子。

他從側面進入我,謹慎而有力。

我閉上眼,撫著他結實的肌肉,默默地享受那很充實也很安心的感覺。

他雖不滿我為唐天霄說話,卻還會把我的感受和我們的孩子的安全放在第一位。

紗帳上天水碧的蘭草銀紋水波般蕩漾著,起起伏伏,薄衾上一對對彩蝶翩翩嬉戲,追逐競飛於鮮艷多姿的百花叢中。呢喃曖昧的呻|吟細切低促,連透過帷帳的燈影都敷上了流麗的艷色。

「天……天重……」

纏綿到極致,我痙攣著軀體忍不住喊出聲時,唐天重也發出了猛獸般的低吼,然後捏緊我雙手,從身後半壓著我,久久不肯放開交纏著的姿勢。

略略緩過神,我側過頭,看到了他汗津津的面龐,黑亮的眼眸水晶般通亮透明,溫柔而沉靜,讓人見了,也不由得醺然欲醉。

我拿手擦了擦他的汗,微笑道:「侯爺,早點兒歇息吧!明天還有事呢!」

他哼了一聲,不悅道:「你方才還喚我天重,怎麼這一會兒,又改了口?」

我怔了怔,恍惚想起被他引領到那身處雲端般的快樂源頭時,好像真的喚出了他的名字。

可尋常面對著他時,他更像那個高高在上如主人般操控我生活的康侯,而不是和我平等的朋友或愛侶。

我只是下意識地覺得,叫他侯爺,也許更切合我們彼此的身份和地位。

遲疑片刻,我僵笑了一下,道:「方才忘情了。侯爺的名諱,並不是我該喚的。」

唐天重慢慢抽離我的身體,臉色已經不那麼好看了。

他道:「你總是刻意疏離我。我再怎麼取悅你討你歡心,哪怕讓你懷了我的骨肉,你還是滿心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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