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傍晚唐天重回來得比平時要早,但回來後叫無雙去了書房,到晚飯時才一起過來。
他既對我做的飯菜並不感興趣,我也就懶得再做了,甚至連什麼菜式都懶得看,默默地趴在窗欞上看著外面漸漸飄搖的秋色出神。
唐天重並不挑剔,照常吃了飯,便吩咐預備洗漱就寢。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我也不驚訝,待侍女們退開,便去為他寬衣解帶。
他和以往一般沉默冷冽,眼見我也卸了簪環,著了中衣坐到床邊,才問道:「身體可好些了?」
「傷口早不疼了,沒事。」我答完了,才覺出他眼神古怪,猛地悟了過來,頓時臉上作燒,低了頭不說話。
「過來吧!」
他低低地嘆口氣,一把將我拽到懷裡,已吻上我的唇。
已經漸漸熟悉他的體息,我不再像前晚那般緊張,他也極耐心,含情的眼眸,溫柔的親吻和細緻的撫摩讓我一度疑心,這人究竟是不是那個從沙場拼殺出一身冷傲的蓋世梟雄。
身體漸漸發燙,並隨著某種越來越洶湧的氣流翻滾而越來越難以忍耐。
「清嫵……」他在我耳邊低低地喚。
「侯爺。」我紅了臉望著他。
他的面頰同樣是醺然欲醉的酡紅,眉梢眼角的情慾讓此時的他更像一個疼惜心上人的尋常男子,而不像老謀深算的政客。
他聽我回應,甚至微微地笑了,又低低地喚我,「清嫵……叫我天重吧。」
我一窒息,半天說不出話來。
他狡黠一笑,本就不安分的指尖忽然用力一彈,強烈的刺|激讓我忍不住低聲驚呼,身體卻越發滾燙起來,忍不住地在他身下戰慄擺動。
他又吻向我,我唇舌之間已是乾涸難耐,再也拒絕不了,伸出手抱住他的脖頸,由著他熱烈地親吻著。
他的身體同樣滾燙著,唇舌卻還濕潤,他的雙手卻不饒我,只挑著最能引起我悸動的部位輕攏慢捻。
我再也禁受不住,喘息著試圖去回應吸吮他的唇舌時,他終於也發出一聲低低地呻|吟,緩緩侵入我體內。
還是有疼痛,卻隨著他嫻熟地動作漸漸被淹沒,只有一波比一波激烈的愉悅感,迅速衝激蕩滌著身心,讓我呻|吟著,抬起身體去迎合他,卻又因為禁受不住那種過度的愉悅而暈眩地想逃開。
神魂顛倒,欲|仙|欲|死。
原來世間竟真有這種感覺,甚至於愛情無關。
無雙曾說唐天重極少讓姬妾侍寢,只怕也猜錯了。這方面,他絕對是箇中高手,竟迫得我不得不像在現實中那樣臣服於他,由著他帶著我從天堂到地獄,從絕崖到深淵,用天懸地隔的落差,來證實他操控我情慾的能力。
再不知過了多久,他盡興地將我放開時,我才覺出自己正如一條八爪魚般緊緊地纏抱著他,而身體依舊在情愛的餘韻中悸動。
「清嫵!」他笑著颳了刮我的鼻子,我猛地悟過來,扯了條薄衾掩住身體,依舊背對著他躺下。
全身骨骼都像被人敲打了一遍,連手指都快太不起來,我想我只要閉上眼,大約立刻便能睡著了。
這時,我聽到唐天重道:「清嫵,看這個。」
倦倦地轉動眼眸,看到晃在眼前的物事,赤燒的肌膚瞬間冷了下去。
依然是前晚他拿給我的香囊。
一對並蒂蓮花,伴著曾經的美好夢想,精緻無暇,卻像鞭子一樣抽向我心頭。
我看向唐天重,想來連眼神也開始冷了。
他這是在嘲諷,即便我心有所屬,也不得不屈服於他,在他的身下婉轉承歡嗎?
唐天重被我看得微微眯了眯眼,才道:「這是庄碧嵐讓我轉交你的,我沒道理留著。」
我一把拽過香囊,飛快地塞到枕下,拿被子蒙了頭,再也懶得看他一眼。
唐天重沉默了好久,才道:「你就不問問,他為什麼還你這香囊嗎?」
不是沒想過我給庄碧嵐的這隻香囊怎麼會落到唐天重手中。可如果庄碧嵐的人落到了他的掌控中,他的什麼東西都被唐天重拿到都不奇怪。庄碧嵐決不會將我時隔三年送他的一片心意隨手丟棄。
但即便他真的丟棄了,我也不能怨他。今生今世,我再也不能是他的妻了。
眼中有滾熱的液體湧出,我忙咬住唇,將臉龐往枕上埋得更緊些,再不願唐天重發現我在落淚。
唐天重許久沒有動靜,也沒過來擁我,我正猜著他是不是睡了,悄悄去了絲帕來擤鼻子時,忽又聽到他開口。
「你也給我綉個香囊吧!若也能繡得這般精緻,我便放了庄碧嵐。」
我驀地轉頭。
他正沉靜地望著我,眸光深邃,若有暗流洶湧,卻是我不能了解的情緒。
同時站在權利巔峰,同樣有著利害關係,唐天霄從不在我面前掩飾他的悲喜恨怒,也不掩飾他對我的包容和愛惜,我同樣也不曾在他面前掩飾過自己的心事。這種彼此間的了解和體諒,讓我,也許也讓他,在旋渦密布的深宮,並不覺得太過孤單。
直到現在,我都認定唐天霄是我多少年來難得交到的一個好友,與身份地位無關,與貧賤富貴無關。
可唐天重,這人藏得太深,太可怕,即便赤裎相對,親密到二人融為一體時,我依舊不曉得他在打著什麼主意。
「別哭了。」他盯著我,淡淡地說道,「我言而有信。只要你綉好香囊,我立刻放人。」
我該信嗎?
望著這個和我剛剛有著肌膚之親的男子,我向後蜷了蜷身體,下意識地離他更遠些。
他皺了皺眉,一側身,也背著我向外躺著,片刻之後便傳出均勻的呼吸。
我身體極睏乏,腦中卻異常清醒,彷彿一閉眼,便見到滿池蓮花,那個淡青衣衫的少年,沖著我淺淺笑著,一聲聲地喚著,「嫵兒,嫵兒……」
我便攜著他的手,興高采烈地指點給他看,「碧嵐,看,那蓮花,頭並頭長在一起呢!」
「是。」那明亮的眸子,倒映著湖藍色的池水,翠綠色的荷葉,漾著清澈通透的脈脈溫柔,「嫵兒,那是並蒂蓮。」
「並蒂蓮!」
「是,從花開到花落,它們總在一起,連長出的蓮蓬,也是頭並頭長著。」
從花開到花落……
從花開到花落的日子,總等不到他。
再也等不到他。
我握緊香囊,嗅著那隱約可辨的屬於庄碧嵐的淡淡氣息,心頭一陣陣地絞痛,再也忍耐不住,伏在枕衾間無聲抽泣。
這晚許久都沒法入睡,眼看窗口透過朦朧的一抹淡白,才揉著疼痛的雙眼模糊睡去。
唐天重每日四更天便要去朝中議事,自是一早便會起床。我模糊覺出他起身,只往後更蜷緊了些,努力將自己縮到最不引人注目的角落中去。
旁邊的人靜默片刻,拉開我蒙在頭上的棉被,粗大的手指慢慢從我面頰滑過,又撫過我眼睫。
我只作睡著,一動也不動,而他終究只將我的手塞到衾中,為我將薄薄的衾被覆得齊整些,便起床而去。
我鬆了口氣,這才睡得安穩。
一覺醒來,已是日上三竿。無雙過來服侍我起床時,我只覺渾身都散了架般疼,連眼睛都疼得睜不開,忙走到妝台前一照鏡子,才發現眼睛腫得像核桃一般。
其實唐天重真的很懂心理戰術。
偏偏在我和他縱情魚水之歡後,再來點醒我和庄碧嵐的不可能,無非逼我不得不在絕望中放棄曾經的夢想了。
也許,從被帶到攝政王府的那一天,我便已放棄了那個夢想,只是終究放不下庄碧嵐而已。
默默梳著頭時,九兒正在整理床鋪。我心裡一動,忙道:「把那個香囊給我。」
九兒抬頭,懵懵懂懂地問:「什麼香囊?」
「就是那個綉著蓮花的香囊,應該在我枕邊。」
九兒便不答話,望向無雙。
我立刻覺出蹊蹺,問道:「怎麼了?」
無雙幫我綰好發,遲疑道:「那香囊……侯爺帶走了。」
唐天重?我皺眉。
「不會。昨天是侯爺自己給我的,又怎麼會帶走?」
無雙面露難色,也不說話。
九兒卻站起身,咕噥道:「原來都已經給了姑娘了,何苦又剪成那樣!」
我心裡一跳,道:「剪成怎樣了?」
無雙轉身,從鏡匣里取出一塊絲帳包成的小包,低聲道:「侯爺……像是有些不痛快,早上起身手裡便抓著這個,怔怔地看了一會兒,拿了剪子就剪成這樣了,連早膳都沒吃便出門去了。」
絲帕展開,香囊竟被剪得粉碎,芰荷零亂,香料散落,已成不知多少瓣的碎片。
他那樣剛硬的性子,若是不喜歡什麼,大可隨手扔了燒了,這樣小題大做親自動手把一個小小的香囊剪成這樣,倒叫我心驚膽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