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恨卿兩意,故來相決絕

這一次卻不像前面那一腳那樣留有餘地,僅僅將她踹倒了事了。

可淺媚只覺胸口一悶,身體已重重地滾落山去。

「淺媚!淺媚!」

卡那提抓她不住,慌忙奔下山去,彎腰便要再去扶她。

手尚未碰到她,胸口已是一涼。

低頭看時,一截雪亮的劍尖已自胸前透出,一滴鮮紅的血珠正沿著耀眼的劍鋒滑落。

而他渾身的力氣,也似在頃刻間被人抽得盡了,大睜著眼睛慢慢伏倒在地。

可淺媚伏在草叢裡,好一會兒都眩暈著透不過氣,好容易咳出一口血痰,勉強喘過氣來,一抬眼,便見卡那提倒在自己跟前,溢著血沫的面龐近在咫尺。

「卡那提!」

可淺媚尖叫,猛地撲了過去,卻給緊縛雙手,連將他抱起查看傷勢都做不到。

卡那提卻還能動。

他伸出手掌,摸了摸可淺媚的臉龐,低低說了句什麼,才無聲地垂落下去。

而他的眼睛,依舊緊緊凝在可淺媚的臉龐,清晰地倒映著她悲慟欲絕的神情。

他該是在最後的時刻看清了她的悲傷和不舍,最後的神情便彷彿有一絲安慰,可更多的卻是擔憂。

這北赫男子枉有一具好皮囊,卻不學無術,行事莽撞,再無法與李明瑗那樣優雅超脫的男子相比。

可淺媚與他虛與委蛇,無非是因為李明瑗和李太后離不開他父親的支持和扶助,再不曾動過半分真心。

但此時見他萬般眷戀地說完最後一句話,她跪在他跟前,竟哭得氣哽聲塞,愧悔不已。

唐天霄的劍尖猶在滴血,久久不曾還入鞘中,鮮血的亮烈和陽光的炫目交織出騰騰欲出的殺機,卻不曉得下面該刺向誰。

卓銳生恐他出事,早已趕過來,護持在身側,此時看著伏在另一個男人身上哭得哀哀欲絕的當今淑妃娘娘,一時無語。

唐天霄冷冷問道:「那個北赫男人臨死時說的是什麼?」

卓銳猶豫片刻,到底不敢不答,低聲道:「他說……淺媚,我沒法護著你了,你以後該怎麼辦呢?」

唐天霄氣結,怒道:「哦?敢情我們這位可燭公主能活到現在,全虧了北赫貴公子的相護呀?」

他上前,一把拖過可淺媚,喝道:「起來!朕還沒死,用得著這麼哭喪嗎?」

可淺媚給捆得緊緊的,掙不過他,硬生生被從卡那提身上拎起,兀自掙扎不已,啞著嗓子哭叫道:「你放開我!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唐天霄冷笑道:「你以為朕就希望看到你嗎?你……這麼臟!」

可淺媚打了個寒噤,才想起他指的是她與卡那提親昵之事。

她抬起眼,滿臉的淚水,滿眼的絕望,嗚咽著叫道:「好……我臟!皇上不如就在這裡挖個坑,把我和他一起埋了吧!」

唐天霄愈怒,心口一股憤郁直往頭頂衝去,連腦殼都疼痛起來,揚手便是一耳光甩在她臉上,喝道:「還想和他生同衾,死同穴了?別做夢了!便是死,你也須得給朕死別處去!」

可淺媚本就哭得神思恍惚,身形搖搖欲墜,此時給一耳光打過去,再也立足不穩,再次摔落坡上,頭部卻撞上了山石,卻連呻|吟都不曾發出一聲,便暈了過去。

唐天霄一怔,忙奔過去將她抱在懷裡查看時,她的呼吸雖是細弱,卻不凝滯,也看不到外傷,應該並無大礙。

他分明感覺自己重重地鬆了口氣,緊緊擁住她的手臂才慢慢放了開來。

可他這又算是做什麼?

親眼看著她背叛,親眼看著她與旁人歡好,親眼看著她為別的男子痛哭流泣,悲傷欲絕,他還要將她當作珍寶一樣小心呵護在掌心嗎?

他頭痛欲裂,身體便再也支持不住,無力坐到在地上。

而那可惡的女子,也便隨著他的手臂落下而無力地滾落在他的懷中。

小臉蒼白,烏髮散落。

他抱著自己的頭,竟連把她推開的力氣都沒有。

卓銳見唐天霄忽然臉色大變,滿額冷汗,大驚,忙上前扶住他道:「皇上,皇上怎麼了?」

唐天霄勉強搖著頭,道:「朕沒事。把……把她抱開,讓朕休息片刻。」

卓銳忙將可淺媚小心挪開,打量著唐天霄的神情,說道:「正巧微臣家就住在附近,皇上要不要過去休息片刻,在那裡等著消息?」

唐天霄只覺愈發頭疼,低低道:「好,便……便先歇上片刻罷!」

卓銳的宅子也就在山下不遠處,是一所三進深的普通院落。他尚未成親,但家中有母親和妹妹打理,又行走於御前,月俸和各類賞賜甚多,因此收拾得還算齊整。

唐天霄給扶到正廳坐了,喝了奉上的清茶,閉了眼睛休憩片刻,便漸漸緩了過來。

聽到廳中隱隱有些動靜,他撐了額,勉強抬眸看時,卻是可淺媚被兩名侍衛提著一路押進來,悄悄地放在了角落的地上卧著。

她的雙臂依然被他送她的長鞭反捆在背後。

那姿勢卧著定然極不舒適,他想都不用想,便可以猜到她此時委屈地緊蹙著的眉。

但他看不到她的臉。

她軟軟地倒在地上,身軀纖巧而柔弱;

她的髮髻和辮子已經完全散落開來,烏緞般鋪展在地上,掩住了她貼在地面上的妍麗面容。

如此妍麗……

讓他開始流連,繼而眷戀,繼而不舍,繼而潛移默化為某種烈焰般的瘋狂,終於讓他願意接受她所有的好或者不好,心甘情願,認可自己非她不可的愛戀。

而他之於她呢?

僅僅是貪戀著他的年輕俊美,捨不得他的毀滅嗎?

或者一邊想念留戀著他,一邊還能坦然地接受其他男子的愛意,與他們翻雲覆雨?

她是如此地年少輕狂!

她的愛情是如此地浮華淺薄!

給人扔在冷清的角落裡的,彷彿不是她,而是他。

她似乎正揚著嘴角得意地在他身上踩來踩去……

他握著茶盞的手在顫抖,剋制不住地便想將茶盞砸到那女子頭上。

但他定定神,只咬著牙吩咐道:「來人,給她洗浴!她……太髒了!」

卓銳不敢遲疑,忙令人把她帶出去,親自去叫人預備。

半個時辰後,身旁彷彿有動靜。

唐天霄抬頭時,卻是靳七不知什麼時候被請過來了。

他捧著一個包袱,俯身陪笑道:「皇上,是不是把裹下傷,把衣服換一下?」

唐天霄低頭看時,自己被可淺媚打著的地方衣衫破碎,滿是血污,有半乾的,也有新流出來的。

他苦澀笑道:「她下手可還真狠!」

他始終沒覺得那傷口怎麼疼痛,倒是沒受傷的心口一陣陣抽搐般地疼痛著。

隱約便明了可淺媚為何一鞭落下後便不敢再動手,由著他捉她捆她,甚至,打她。

她心裡有別人,也許別人的分量更重些,可她心裡到底也有他。

她敢對大周皇帝動手,可卻不曉得該怎樣對曾經朝夕相處的愛人動手罷?

其實……她並不夠狠。

他黯然一笑。

他竟會為此覺得有一絲安慰?

帝王的愛情,竟然可以如此卑微?

傷口雖然長而獰猙,到底只是皮外傷,有靳七幫他敷上宮廷特製的上等傷葯也便夠了。

再換上潔凈的常服時,唐天霄的心神已安定了些。

挺直身體走出屋子,他站在廊下,默然望著庭中縱躍啄食的雀兒時,另一邊的屋子裡,卓銳送出了一個背著藥箱的老大夫。

他皺了皺眉。

卓銳忙上前低聲回道:「因淑妃久久未醒,呼吸甚是微弱,微臣怕有個好歹,斗膽請了民間的大夫先過來稍作診治。」

唐天霄冷哼一聲,道:「有個好歹又怎樣?這樣薄情寡義的女人,留她作甚?」

卓銳便垂手不語。

唐天霄想著卓銳所說的久久未醒,只怕是指可淺媚連被人泡入水中洗浴許久也不曾清醒,心裡又微覺焦灼,瞥他一眼,又忍不住問道:「大夫怎麼說?難道她這等有能耐,還會那麼容易就死了不成?」

「皇上放心。」

卓銳忙道,「大夫也說是一時氣急攻心才暈了過去,應該無甚大礙。頭部受的傷一時卻看不出深淺,若是腦部受了創,近期可能會有頭疼、嘔吐等癥狀。」

唐天霄冷笑道:「她還頭疼?朕遇上她,才真的頭疼!」

卓銳不敢介面,悄悄望向那間屋子,使了個眼色。

屋子裡便娉婷走出一少女,提了一盆衣物站在門前問道:「哥,這些衣物怎麼辦?」

卓銳忙道:「皇上在此,小妹不許大呼小叫!」

卓小妹便急急跑來見禮,順手將那衣物擱在了唐天霄跟前。

唐天霄素性隨和,縱然心緒再煩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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