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驚雷駭電,無計相迴避

她低頭看看自己色彩鮮明艷麗的窄衣短襖,覺得很沮喪。

為什麼她的衣衫,和他們的衣衫不一樣?

女子身後,有兩名全副鎧甲的侍從跟著,正向李明瑗行禮:「王爺,王妃見你久久不回,小姐又跑過來了,很不放心,一定要趕過來看看。」

李明瑗便鬆開可淺媚,站起身握住那女子的手,為她搓揉著,微笑道:「靜雪,這麼冷跑出來,要是著涼了,如何是好?」

女子搖頭,笑道:「我們張家好歹也是將門世家,哪裡會這麼弱不禁風?」

她低下頭,看到安靜站著的可淺媚,定定地看了片刻,忽然驚喜道:「這孩子蘇醒了?她蘇醒了嗎?」

李明瑗便摸著可淺媚的頭,微笑道:「她把以前的事全給忘了。可她的神智已經沒有問題了。她很乖,非常乖,不會再傷害你了。」

他彎下腰,溫和地問她:「你不會再傷害她了,是不是?」

可淺媚便很奇怪,她為什麼要傷害這般美麗雅潔的一個女子?

她便問他:「她是誰?」

「她叫張靜雪,我信王李明瑗的妻子。她是你的親人,也是我的親人。你……一定要待她好,不許再傷害她一絲半點,知道嗎?」

可淺媚憂鬱了:「我傷害過她嗎?我不記得了……」

張靜雪立刻上前抱住她,緊緊地抱住,笑道:「沒有,沒有!淺兒很乖,又怎麼會傷害我?我的淺兒……總算……總算……」

她竟哭了起來,抱著她哭得泣不成聲。

李明瑗終於把她們分開時,可淺媚一臉都是張靜雪的淚水,卻是一臉的困惑。

李明瑗一手牽著一個,帶她們走下山坡時,向可淺媚道:「你喚我七叔,便喚靜雪七嬸吧!」

可淺媚沒說話。

七嬸,聽起來很彆扭。

但信王妃張靜雪似乎比她更彆扭,她甩開信王的手,蹙緊眉向他叫道:「不行,她得叫我姑姑!我和她更親!」

李明瑗有些猶豫,擔憂地望向可淺媚。

可淺媚始終沒看懂李明瑗的擔憂,她幾乎在張靜雪話音落地後,立刻張口喚道:「姑姑!」

張靜雪便笑了,鬆開李明瑗牽她的手,歡喜地抱一抱可淺媚,竟丟開李明瑗,自己拉了可淺媚一路跑下坡去了。

後來,她才聽李明瑗說起她的身世,並知曉自己恢複神智的那天,正是剛剛血屠大莞部報仇雪恨的第二天。

她連著數月神智不清,有中原來的名醫說心病還須心藥醫,不如重症下重葯,滿足了她心愿。

李明瑗便向李太后借了兵,親自帶了她去血洗大莞部,果然上天又還回了一個活蹦亂跳的可淺媚。

因為可淺媚聰明伶俐,一身武學,李太后也是喜歡,便聽了李明瑗的建議,收了她為義女,成了名副其實的公主。

但北赫王廷同樣爭權奪利,李太后行止又甚是荒誕,可淺媚雖號稱長年住於王宮之中,但真正留在李太后身邊的日子並不多。

一有機會,她便會跟在李明瑗夫婦身後,或在大漠間和信王那些死士一同接受訓練,磨練自己的膽識武藝,或打扮成平民深入南方密探大周軍情,賞玩中原山水。

更多的時候,李明瑗夫婦撫琴吹笛,吟詩作對,她亦步亦趨地跟著學習音律,研習文辭,甚至學了舞蹈,李明瑗目注南方心情鬱郁時,便和張靜雪一起舞上一支,只為搏他一笑。

她是他們的小尾巴,而且是當得很是吃力的小尾巴。

其實她不喜歡音律,不喜歡填詞作賦,甚至用筆遠沒有用鞭或用劍那樣流暢揮灑。

可李明瑗喜歡,她便想著一定要學,只有和張靜雪一樣博才多學,才能吸引住他的眼神,讓他溫柔含笑一臉激賞地看著自己。

她開始並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這麼在意他的目光。

十四歲那年,因張靜雪體弱需長時間靜養,他們回到王宮暫住。

漸漸地,她發現跟在身後的北赫少年越來越多,並且一個比一個穿得鮮亮,一個比一個迫不及待地在自己跟前展示他們的勇武和才情。

他們的眼神,就和她追隨著李明瑗的眼神相似。

她終於開竅了。

張靜雪病得愈發沉重,但可淺媚十五歲生日時,她堅持按他們中原的禮節為她行了及笄之禮。

然後她倚在李明瑗身上,問她:「女孩子及笄之後,便算是成人,可以嫁人了。我看那些喜歡你的少年裡有不少人品家世都不錯的,你可有中意的?」

可淺媚猶豫了很久,到底說道:「我不中意他們。」

張靜雪問:「那你中意誰?」

可淺媚忸怩片刻,說道:「我可以嫁給七叔嗎?」

那兩個便都怔住了。

李明瑗不是她的親叔叔,北赫對於輩份貞節觀念也遠不如中原人那般強烈,富貴人家姑侄姐妹同侍一夫的多得很,兒子在父親死去後收了庶母更被視為理所當然。

但李明瑗夫妻並不是北赫人。

那天,李明瑗第一次對她發了脾氣。

他綳著臉,只說了一個字:「滾!」

可淺媚便灰溜溜地滾了,然後一整夜沒回去。

張靜雪擔心了一夜,李明瑗派人尋找了一夜,到第二天一早,還是李明瑗自己在山坡上找到她。

她練了一整夜的鞭法,累得在坡上睡著了。

李明瑗把她帶了回去,此事便再不提及。

可淺媚越長越漂亮,也越發受那些北赫子弟的歡迎,常與他們四處玩耍,嬉笑無間,但論及婚嫁,卻都被她一口回絕了。

等到左相項乙之子卡那提提親時,李明瑗的意思,便想讓她答應下來。

項乙手握兵權,李太后如果不是得了他的支持,以她失去娘家後援的亡國公主身份,根本不可能掌握北赫大權。他想光復南楚,也非得借重他的勢力不可。

可淺媚見李明瑗發話,雖不樂意,倒也試著去和卡那提相處。

不想這位卡那提公子長得雖不錯,人品卻不怎麼樣,幾次見面後,便有些動手動腳。可淺媚天份極高,武藝超群,一向被那幫少年眾星捧月般拱衛著,又有李太后、李明瑗夫妻寵愛,給惹得惱將起來,居然寸步不讓,一鞭子下去,險些毀了人家子孫根。

左相項乙大怒,當著李太后的面怒斥李明瑗。

可淺媚眼看著一貫溫文尊貴卓爾不群的李明瑗給罵得狗血淋頭,還得低聲下氣向人賠禮,也知趣地跪在旁邊不敢作聲。

李明瑗明知可淺媚不會無故傷人,倒也沒有對她多加苛責。

左相走後,她問:「我們便不得不聽任左相欺負嗎?」

李明瑗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如果連北赫都無法立足,我們又能往哪裡去?」

他說得極蒼涼,目注著故國的方向,眼底如地底幽泉般遊動著凄寒入骨的幽杳傷慟。

這種傷慟,他極少在張靜雪面前流露。再深重的亡國之痛,故鄉之思,彷彿都可以因著她的笑容拋撇開去,沉醉於短暫的歡愉。

但可淺媚並不是和他同心同德的愛妻張靜雪,他無需顧忌自己的傷痛讓她煩愁。

可淺媚看著他瘦削的肩膀,想到那如山如海般壓住他的復國重任,問他:「那怎麼辦呢?就是想法殺了大周的皇帝,他們還是會選出一個新的皇帝來,我們北赫還是打不過他們,更別說幫你打回中原去了。」

「北赫雖打不過他們,但如果沒有他們支持,我們一點機會也沒有。」

他目光渺遠,卻漸漸湧出某種熱切的渴望,「大周也並不是穩如磐石,若是再出現一個類似康侯這般的大亂,只要能從北疆防線的宇文啟那裡找出破綻,我們未必不能趁虛而入。」

他忽然轉過頭,目光灼灼,「所以你切記,萬不可得罪左相這些人。或許……解鈴還需系鈴人。要應付他們,還得靠你。」

這樣野心勃勃的李明瑗,和可淺媚印象里那個翩然若仙的男子很有些不同。

但她確實知道,他是她的七叔。

他救了她,給了她第二次生命,是她所能記得的最親的親人。

她低一低頭,悄然地走了。

她去見卡那提,親自給他換藥擦洗,甚至夜間也留了下來,陪了他整整一晚。

卻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連舉止亦親密得近乎親昵。

卡那提給引得魂不守舍,不但不再怪她,還埋怨父親不該因為兒女間的打鬧就小題大作,為難了她至親的母后和七叔。

張靜雪聽說後很是不悅;李明瑗卻笑道:「沒想到淺兒這般玲瓏!我素日還真小瞧了她!」

他攜了她的手,細細地打量她,問:「若以後七叔有大事請你幫忙,你可願意?」

她懵懂,卻歡喜地答應。

她於他,到底不是一無是處。

第二年春天,張靜雪病危。

臨終前,她握了可淺媚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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