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糞土珠瑜,相與約白頭

可淺媚將他略往廊邊的柱子後拉了拉,便算是避了避眾人的眼目,向他悄聲笑道:「沒什麼事。只想著你多半一會兒便會從這裡路過,就在這裡等著了。誰知這麼老半天!」

唐天霄不禁牽了她的手,溫言說道:「和母后商議了些事兒……朕那裡有大臣要見,摺子也快堆了一屋子,正忙著呢,並沒有空陪你。」

可淺媚道:「知道你這幾日一定忙,所以趁空兒多看你幾眼。」

唐天霄道:「多看我幾眼,便舒服些嗎?」

可淺媚居然很是認真地點頭,愁道:「只一會兒沒見著你,心裡便覺得空落落憋得慌。」

唐天霄從她的髮際拈開一片剛飄來的落葉,颳了刮她的鼻翼,低聲道:「這會兒見著了,心裡不空了吧?」

可淺媚笑嘻嘻地環住他的腰,說道:「這會兒自然開心得很。」

唐天霄問:「你不打算問我,太后怎麼評價你?」

可淺媚閉著眼眸依在他胸口,懶洋洋地笑道:「太后不大喜歡我。不過你自然會幫著我,不讓我受委屈。」

唐天霄心頭一顫,笑道:「便這麼信我呀?」

可淺媚依然閉著眼睛,卻微微地抬起臉,軟軟的唇在他脖頸上輕輕擦過,白皙的面龐玉一般冰潔瑩潤,柔得像發著淺淺的光暈。

她道:「我信你。你是我至親的夫婿,我是你結髮同心的妻子。」

唐天霄的掌心一忽兒冷,一忽兒熱,呼吸有短暫的停頓。

沒錯,差點死過一回,再將她抱於懷中,他宛若再世重逢。

他讓她信他,一次次告訴她,他是她至親的夫婿,她是他結髮同心的妻子。

救了他,她再也回不去了。他的確是她至親的夫婿,她的確是他結髮同心的妻子。

也許,她……已經只有他了。

鳳眸清潤得彷彿能滴落水珠,他溫柔輕笑,低頭吻住她。

她低低地雀躍一聲,踮著腳尖仰頭送上自己的唇舌。

廝磨,纏綿。

綣繾,深入。

卻總是不夠,不夠到達他們所企望的相融相匯。

陽光烈意騰騰,照在身上,彷彿要燃燒起每一寸的肌膚。

不遠處傳來靳七的咳嗽聲。

唐天霄轉過頭,跟著自己內侍和侍衛已經避到了那邊大道邊,卻又不敢走遠,恨不得把自己眼睛蒙了,不看眼前香艷的一幕。

他們雖說站在廊柱後,但廊柱對於纏綿著的兩個人來說未必太過細窄了,說能避人眼目,簡直是掩耳盜鈴。

靳七咳嗽,必是路上有宮人過來,在提醒唐天霄注意場合了。

剛出德壽宮便如此放浪形骸,的確大不妥當。

他自是風流慣了,不畏人言,她卻未必經得起他人搬弄是非。

他放開她,戀戀地用手指撫摩了下她暈紅得玫瑰還艷麗的面頰,說道:「先回宮去吧,我把手邊幾件急事處理好便去找你。」

可淺媚點頭,望向他的目光猶帶痴迷。她幽幽嘆道:「你說你一個皇帝,沒事長這麼好看做什麼?怎麼看都看不厭……」

唐天霄又是好笑,又是得意,綳著臉瞪她一眼,道:「你卻越長越瘦,還在太陽底下站著,也不怕晒黑!到時又瘦又黑,小心我看厭了你!還不回宮去呢!」

可淺媚應了,這才沿著迴廊往怡清宮走去。

唐天霄往大道方向走了兩步,忍不住回頭又看她一眼,她卻也正轉臉看他。

四目相對,可淺媚將手放到唇邊作喇叭狀,一邊往後退著走,一邊高聲向他說道:「我那邊有才送來的甜瓜,嘗著極好,剛留下了兩個讓他們做甜碗子,呆會兒你記得早些過來嘗個鮮,晚了我可就吃光了!」

唐天霄皺眉,揚手道:「知道了,你……你小心後面……」

話沒說完,只顧往後退著的可淺媚腳下一趔趄,卻是絆著了闌干底座,連後腦勺都撞上了廊柱。

她隨手摸了一摸撞疼的地方,也不在意,慢悠悠地轉身去了。

卓銳見唐天霄走近,恭謹問道:「皇上,剛才那口諭,還要不要去傳了?」

靳七等人聞言,無不掩口偷笑。

唐天霄怔了怔,這才想起他本來打算稍稍和她疏遠些,卻不曉得怎麼又這樣熱烈地纏到了一處,竟不幸給自己這群心腹之人看在眼裡,張嘴便取笑了去。

他瞪了卓銳一眼,道:「她身邊一個跟著的宮人都沒有,也不曉得這些人怎麼服侍的。你既喜歡跑腿,便送她回宮,然後就在宮門口等著,等她甜碗子做好了立即過來告訴朕吧!若朕吃不著她做的第一個甜碗子,朕把你關冰窖里去做成甜碗子!」

卓銳頓時懊惱不該一時逞口舌之快,只得領了命,飛快地追向可淺媚。

可淺媚正走著,見卓銳追來,奇道:「卓無用,你怎麼來了?」

卓銳答道:「皇上怕淑妃把甜碗子都吃光了,讓我去守著,做出第一個來便去通知他。」

可淺媚撫弄著自己的發梢,眸光晶亮,笑意盈盈。

卓銳見她眉眼彎彎,清姿妍麗,連身畔的楓葉都似明亮嫵媚得眩人眼目,不覺屏了呼吸,許久方才說道:「皇上心裡,很看重淑妃。我跟皇上五年,還沒見過他對哪位妃嬪如此認真。」

話說完,又覺自己說得突兀。

他素得唐天霄信任,又親到北赫迎親,與可淺媚的關係也非不同尋常侍衛可比。但帝妃間的情感,卻怎麼也輪不到他來評判的。

可淺媚倒沒覺得有甚不妥,望向前方巍峨華麗的金碧檐瓦,悠悠道:「他么……是待我很好。如果一直這樣子……也很好。」

她的眸光忽地一閃,忽問向他:「你跟皇上五年了?」

卓銳怔了怔,道:「沒錯,嘉和十年二月,南楚末帝李明昌出降大周,大周都城也隨即從北方遷到瑞都,因為部分從人未及徵調過來,便從將門子弟和禁衛軍好手裡調撥了許多入宮侍駕,我自那時便跟著皇上了。」

「哦?」

可淺媚轉眸看向他,待要說什麼,又微蹙了眉低下頭去。

卓銳試探道:「淑妃娘娘是不是想問皇上什麼事?」

可淺媚便不說話,低頭疾步向前走著。

卓銳瞧她那模樣,若沖得急了,只怕又會撞上柱子或宮牆,忙走到前面引著,笑道:「淑妃不用太過著急。如果甜碗子太早做出來,皇上事情沒來得及處理完,一時趕不過來,放著反而不新鮮。」

可淺媚這才放慢了腳步,迷惘般轉動眼眸,許久才道:「卓銳,皇上雖稱不上愛民如子,也絕對不能算是暴君,對吧?」

卓銳笑道:「那是自然。皇上性情,其實再隨和不過。不然那些老臣人前背後的,怎麼敢連皇上的枕邊事都要指指戳戳?若是皇上拿出征戰時的威風,隨手斬了幾個,看他們誰還敢自命清高!我看就是皇上待他們太客氣了,才給他們當了福氣!」

可淺媚的眸子忽然幽黑無底。

她頓下腳步,問道:「皇上親自領兵征戰時,他的手段很殘忍嗎?」

卓銳再想不出她為什麼會問起這個,想了片刻,才答道:「雙方交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也說不上殘忍吧?當年康侯叛亂,皇上絕地反擊,打來打去死傷的都是大周的將士,也是給逼得沒法子的事了。但皇上待康侯……其實已經算是寬容的了。」

可淺媚眼睛裡似有淺淺的霧氣飄來飄去,慢慢道:「我不是問康侯之亂……那時已是大周的天下,他們兄弟爭位,都不會牽涉無辜生民。」

卓銳越發不解,道:「那……淑妃要問的是什麼時候的事?康侯之亂前,攝政王尚未薨逝,皇上極少過問國事,更不可能領兵征戰;康侯之亂後,四海昇平,天下晏靖,至今未有戰事。」

可淺媚不均勻的呼吸間彷彿有顫意。

她直直望進卓銳的眼睛裡,問道:「你是說,攝政王在世時,皇上根本沒上過戰場?」

卓銳沉吟道:「也不能說沒上過戰場吧?當年攝政王兵馬橫渡江水後,便已有了十足把握能拿下瑞都,派兵去北都把太后和皇上都迎了過來,算來瑞都卻是皇上親眼看著打下來的呢!」

可淺媚點頭,「當時軍隊都在攝政王手裡,便是有屠城、滅族之類的旨意,應該也是攝政王下達的,對不對?」

卓銳不由笑了起來,「淑妃,是不是有什麼人惡意中傷皇上?皇上的性情,我們誰不知道?即便攝政王,也不是殘忍之人。大周自武帝時便想著一統天下,要的是萬民歸心,所以連處置南楚皇族都留了餘地,更別說平民了。我當時編在禁衛軍里,也跟著打過不少地方,看得很清楚。不論攝政王還是皇上或太后,都想收攬民心,每攻下一座城池,第一件事就是發下安民告示,並約束手下將士不得驚擾平民百姓,有擄掠姦淫之事,一律軍法處置。屠城?滅族?誰編這謠言的,也著實荒謬得無以復加!」

可淺媚臉上泛起暈紅,卻活潑潑揚起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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