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不忘深盟,素箋啼紅痕

幾人所乘都是極好的馬匹,抄了近路奔到荊山,才不到一個時辰。

可淺媚一見那成片的樹林和草地,也不管裡面有沒有獵物,歡呼一聲便沖了進去。

或許可淺媚的確該屬於草原。

她在山野里的跳脫和瀟洒,如草原里自在翱翔的飛鳥。

上次來時她和唐天霄還不太熟,多少有些顧忌;何況又有個俊逸如仙的庄碧嵐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總算不曾表現得太過出格。

但她如今顯然已不再把唐天霄溫和的警告放在心上。

唐天霄自負俊美過人,可她素日看得多了,根本不會再驚艷,何況如今還「睡腫」了半邊臉。

喚了幾次喚不回來,唐天霄越性放慢馬匹,轉頭問緊隨身後的卓銳:「附近暗衛設置得不多吧?」

卓銳低聲道:「遵了皇上囑咐,怕打草驚蛇,安排得並不太多,藏得應該也很嚴實。但若發出信號,很快便能集中於一處,便是有人圖謀不軌,想來也不難應付。」

畢竟這裡是天子腳下,這些人便是有所行動,人數也不會太多。唐天霄和兩名近衛身手便已相當高明,再有暗衛相助,總不致為人所趁。

唐天霄沉吟道:「嗯,如果這些人矛頭對著朕,便是這丫頭跑遠些了沒關係,——說不準還更安全。」

卓銳愕然,好一會兒才失聲道:「皇上……」

唐天霄警覺地向兩側打量了下,才茫然地回頭望向他,「怎麼了?大驚小怪的?」

「沒……沒什麼。」

卓銳躊躇片刻,才低聲道,「只是覺得皇上待淑妃實在是好得無以復加了!」

唐天霄白了他一眼,哼了一聲道:「不過是怕她惹出禍事來,連累朕罷了!」

卓銳不敢多作評判,只道:「臣還是覺得,如此深入險地,以身誘敵,未必太過行險了些。若真不放心時,把那些可疑之人一古腦兒抓了,嚴加審訊,還怕審不出結果來?」

「不過是有些可疑而已,寧可錯殺三千也不放過一個的先例不能在朕這裡開。」

唐天霄悠悠道,「何況若都是昨日那些悍不畏死的傢伙,你審誰去?不如虎穴,焉得虎子。這遊戲,還蠻有趣的。」

前面那個在馬上忽然半弓著腰緩緩而行的女子,此時正一舒袖,弓弦聲響處,空中飛過的一隻大雁應聲而落。

他隔了樹影卻瞧得清晰,笑道:「便是真有猛虎咬來,朕不怕,她也未必怕。」

咬著那個「她」字,他的聲調已是說不出的寵溺綣繾,明珠般的眸子似染了春|水般瀲灧。

卓銳便垂了頭沉吟。

有個這麼個英明睿智卻深情脈脈的帝王,真不知是喜是愁是煩還是憂。

馬匹已不緊不慢地踏上了山坡,雖是修有山道,其中一側卻還甚是陡峭。

唐天霄向前喚道:「淺媚,慢些兒,也不看看什麼地兒,小心摔下去跌個斷胳膊斷腿的,我可不拉你!」

依稀有一抹靈動的翠綠身影在前方一晃而過,可淺媚脆生生的回答已經傳來:「知道了!你還是小心自個兒吧!小心摔下去跌個斷胳膊斷腿的,我可不拉你!」

唐天霄一笑,也不生氣。

這時只聞空中傳來一聲長唳,忙抬頭看時,一隻黑鷹正在山頭盤旋滑翔,其體態龐大,足是尋常老鷹的雙倍,足如鉤弋,翅如鐵扇,卻靈活自如。

更為奇異的是,此鷹雙翅對稱般長了簇白羽,掠過日光時甚至反射出銀甲般的透亮光芒。

唐天霄一邊取了箭搭於弦上,一邊道:「這鷹倒是少見。若搶了她的,會不會再和朕撅上半天嘴?」

卓銳皺眉道:「這鷹……似有些眼熟。」

話音未落,唐天霄的羽箭已迅捷竄了出去,直奔目標。

以他的力道和準頭,自然十拿九穩。

他甚至已經做好了奔到前面去尋落下的獵物的準備。

這時意外卻發生了。

眼看羽箭快要趕上那黑鷹,它翅膀轉了個方向,飛快地一旋身,竟把那羽箭躲開了。

唐天霄愕然,苦笑道:「不會是誰家馴養的獵鷹吧?」

正猜測時,忽聽前面可淺媚一聲驚叫,立時心中一悸。

他只顧頓下腳步射鷹,可淺媚早已走得不見蹤影,此時那聲驚叫,卻已數十丈開外。

「淺媚!」

再顧不得獵什麼鷹,他急急驅馬奔向前查看。

卓銳、陳材緊隨其後,連聲喚道:「皇上……公子請慢些,慢些,這山道很是危險……」

唐天霄充耳不聞,一氣上前奔出百丈開外,才發現了可淺媚所乘的棗紅馬。

馬背上空無一人,馬兒卻還的兒的兒的往前跑得飛快。

卓銳、陳材等人已趕上前,也怔住了。

此處山道狹窄,若有個馬失前蹄什麼的摔下,倒也不希奇;可馬兒還好端端的,馬上的人怎麼會不見?

旁人也許還有可能騎術不精一頭栽下來,但可淺媚來自北赫,草原上行走時,素來以馬代步,一身騎術之精湛,連身手高明的唐天霄都自愧不如,絕不可能有那樣的意外。

唐天霄連忙跳下馬,推開愕在當場的卓銳二人說道:「快找!」

卓銳、陳材忙跟著跳下馬,一邊往後找去,一邊急急勸道:「公子,左不過就在附近,不用太著急。」

前後不過百餘丈的距離,若是人不見了,更是只可能在眼前這三五十丈的山道間。一時半會兒,便是飛也飛不了多遠。

可他們將這段山道來回走了兩遍,連一側的陡坡都細細查看了,都不曾發現任何端倪。

可淺媚這麼個大活人,居然真的不見了。

她的身手很不錯,一般人近不了身,七八個壯漢未必斗得過她;

但她分明就在這片刻之間出了意外,才會有那聲短促的驚叫。

有什麼人,可以在她一聲驚叫後便迅速制住了她,然後在短短時間內帶她走得無影無蹤?

唐天霄開始還沉得住氣,待找第二遍時臉色已發白;當第二遍找畢依然不見人影時,他忽然轉過身,眼神已是灼烈。

他幾乎在向自己的兩名護衛咆哮道:「快去召集人馬,封山!全力找人!如遇可疑人士,一概先行羈押,嚴加審訊!」

卓銳想問一句,這時候,他還怕不怕錯殺三千?

可他到底沒敢說話,一邊去傳令時,一邊抬頭望向天空。

不知什麼時候,那隻黑鷹已經不見了。

突然消失,就如突然出現那般蹊蹺。

那時可淺媚正趕著翻過這段山道到另一側的平地去尋找獵物。

打下那隻大雁時,她似乎聽到了唐天霄的輕笑,說不準便是在笑話她飢不擇食,連這小玩意兒都要打。

她想,她無論如何不能輸他太多,不然這輩子一定會給他欺壓到底。

一輩子……

感覺有點遙遠,偏又似咫尺可及。

她今年一十七歲,一輩子,也許會是七十一歲。

那該是多少個快快樂樂的日日夜夜?

她似乎已篤定,即便她真的老了,七十一了,他應該還會像現在這樣,鬧一會兒彆扭,又很快和好,沒事和她逗鬧著,說笑著……

只是那時候,他也該發落齒搖,沒有力氣再每晚每晚把她折騰得死去活來了吧?

即便如今這樣的死去活來,想著也是甜蜜得像經了冬的甘蔗,脆爽到了心口。

這時,她聽到了一聲鷹唳長空。

抬頭看時,她怔住了。

「七……七叔!」

多少年,多少次,這隻鷹伴在她身側,也伴在他身側,一路翱翔……

僅僅半年的工夫,有意識或無意識地,她竟似把他忘了。

不知什麼時候起,她的夢裡,竟然沒有了他。

雙臂猛地一緊,她失聲驚叫,忙低頭看下,山道一旁的陡坡下,兩名黑衣人正對她做著噤聲的手勢。

是兩張很熟悉的臉龐。

纏上她雙臂的,是一段極長的黑綾,此時兩名黑衣人一起用力,她已被拉得飛起,迅速落下山道,穩穩落入二人腕間。

「公主,王爺要見你。」

他們輕聲說了這句,便攜了她手臂,飛快地向一邊的樹林間竄去。

這時,可淺媚聽到了唐天霄的呼喚。

馬蹄聲中,他正緊張地喚著她的名字。

可淺媚抬頭時,黑衣人手指上的石子正彈上她的棗紅馬臀部。

馬兒突然失了主人,正在那裡徘徊無措著,忽然吃痛,只當主人驅趕,打了個響鼻,迅速向前奔了出去。

而黑衣人輕功極高,帶著可淺媚只幾個縱躍,便已趕到和他們行進方向相反的山壁下方行走了。

可淺媚清晰聽到了唐天霄等人的馬蹄聲急促地從頭頂滾過,甚至帶落了幾粒石子。

她忽然便緊張起來。

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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