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記取鴛盟,暮暮復朝朝

太醫開了藥方退下後,唐天祺以宗親的身份派人到宮中請旨,自己卻守在可淺媚床頭,拿了個小瓷瓶在她鼻前晃了晃,一種類似薄荷的清香飄過,可淺媚便覺頭腦立時清醒很多。

唐天祺見卧房外都是自己帶來的親信守著,低聲向她笑道:「淺媚,我這玩意兒的氣味,比庄世子的好聞多了吧?」

可淺媚已能舉起手,遂合在掌心裡自己深深呼吸著,笑道:「果然好聞。不過……你們這主意行嗎?懷胎十月後,我到哪裡找個皇嗣來?」

唐天祺詭笑道:「哪用懷胎十月?今天晚上就可以流掉了!好在你臉色不錯,連妝扮都可以免了!」

「我臉色不錯?」

那些行刑的衙役下手甚是狠毒,一夜過來,她臉上的紅腫並沒有消,臉色會不錯?

唐天祺已找了面鏡子,照著她的臉給她瞧,「你看你這模樣,扮小產不用化妝了吧?」

鏡中的女子還是昨晚唐天霄綰的髻,半歪在腦後,果然不甚好看;

而一直不曾清潔的面龐不但污痕片片,而且腫大得把鼻子眼睛都擠到了一處,嘴巴腫得快像沈皇后那令人掃興的厚唇了。

臉色自是不用操心的,青一塊紫一塊,肯定難看,不管是得了絕症還是剛剛小產都不會看出什麼名堂來。

庄碧嵐已走了進來,輕笑道:「侯爺,你別逗她了,趕快找人過來幫她洗下臉才是正經。瞧著這跟花貓似的!」

可淺媚點頭道:「呀,原來寧淑妃長得就跟花貓一個樣呀?」

庄碧嵐淡淡一笑,也不答話;唐天祺卻似有點不自在,皺了皺眉轉開話題:「這裡是大理寺官衙,並無女子,到哪裡找人幫她洗臉?不然我讓人去我府里先傳兩個過來服侍罷!」

話未了,那邊便傳來親衛的知會:「侯爺,世子,宮中傳下口諭了!」

據說,嘉和帝唐天霄聞說可淑妃有孕,也是欣喜異常,只因這日謝德妃生辰,喝得有點薄醉,所以並未出宮來探,卻傳下口諭,即刻打掃出怡清宮來,好讓可淑妃搬入靜養。

因淑妃目前體乏不宜挪動,令其先在大理寺就近休養,待略略恢複後再行入宮。

血燕案、兵防圖案繼續由刑躍文會同唐天祺、庄碧嵐查證,只是不許驚動淑妃。

這話已極是明了,案子要繼續查的,但可淺媚是不能動的。

他甚至也想到了可淺媚身畔無人服侍,調了乾元殿自己身邊的兩個太監、兩個宮女前來侍奉。

宮女們過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打了熱水來為可淺媚洗臉。

可淺媚嘆道:「其實我餓得很。牢里的東西根本吃不得。」

宮女一邊領命預備飯菜,一邊答道:「皇上令我們過來時,第一句話就是快把娘娘的花貓臉洗一洗。」

唐天祺聞言大笑,庄碧嵐亦是莞爾。

二人見有人照應,外面又已將耳目安插完畢,遂吩咐幾句,告別而去。

宮女給可淺媚臉上塗著清涼芳香的藥膏時,可淺媚忽然想起,只怕昨晚唐天霄過得極委屈。

抱著個又臟又臭臉腫得跟豬頭般的女子睡覺,本來就該有些噁心了,何況還曾那般親昵……

還給豬頭女子壓在了身下……

她怎麼覺得昨晚是自己蹂躪糟蹋了這位高高在上的俊美男子?

其後的一切,便已在唐天霄的掌控之中了。

晚間有人送入在廚房裡煎好的安胎藥,然後半個大理寺都聽到可淺媚的痛呼和宮女太監們的驚叫,連剛走沒多久的太醫也在一柱香的時間內被叫回來。

一盆盆的污水端出,一塊塊染血的巾帕扔出……

半個時辰後,可淺婿滑胎的消息就和可淑妃懷孕的消息一樣迅速地傳遍皇宮內外。

太后震怒,皇帝震怒,徹查的旨意一道接著一道,把諸宰輔和刑部、兵部、禮部等衙門催得雞飛狗跳。

而可淺媚只是安穩地在大理寺住了一夜,第二天更安穩地住進了她嚮往已久的怡清宮。

查出的結果意料之外又是意料之中。

安胎藥被人動了手腳,太醫院派來負責煎藥的夥計哆嗦著開始不肯承認,後來說是沈朝旭抓了他全家相脅逼令換藥,再後來又說不是沈家,然後被人發現縊殺於大理寺牢房之中,據傳是自殺……

而太醫也在此時改口,說淑妃娘娘身體虛弱,胎象不穩,可能是受驚過度引起的落胎,與人無尤。

和可淺媚落胎之事一樣,血燕之事和兵防圖之案同樣經歷了由簡單而複雜,又由複雜而簡單的戲劇般的過程。

血燕的確是可淺媚送的,卻被鄭賢妃的心腹侍女調了包,因此淑妃無過失,賢妃督導無方,扣一年脂粉銀,禁足於瑤華宮。其侍女杖殺。

刑部尚書刑躍文雖然提供了更多可淺媚盜取兵防圖的證據,但驛館裡的小卒並不能確認他所看到的那疊紙片便是兵防圖。

——按庄碧嵐等人的實地考察,那麼遠的距離,就連是不是春宮圖都沒法看清。

乾元殿小太監小福的福氣不大好。

雖然他指證的那天,靳七的確曾經打過盹,但靳大總管後來突然想起,當天晚上皇上又曾進過東暖閣,並翻看過兵防圖。

——小福所見到的,是可淺媚在翻找兵防圖,而不是在抄寫兵防圖或放回兵防圖。

她盜取兵防圖後複製了還得再還回去,而當天整個下午她似乎都陪在唐天霄身邊,根本沒有時間複製兵防圖,更沒有機會還回去。

七公公是皇上一天也離不開的心腹太監,沒有人敢指責七公公作偽證,於是小福便沒福了。

在被刑訊是不是有人主使他作偽證時,他忍受不住折磨而服毒自盡。

因那些據說是從突爾察身上搜出的兵防圖以江水以北的兵力分布為主,唐天霄開始懷疑這份圖根本不是根據乾元殿里的正本兵防圖所繪,而是兵部衙門或駐守北方的將領中有人勾連北赫,下旨清查並鼓勵相互舉報。

一時眾將領和兵部諸員給鬧得雞犬不寧,人人自危,朝中亦是流言四起,癔測紛紛。

朝中重臣給折騰得頭重腳輕惶惶不安之時,卻是唐天霄最安樂的時候。

這天,他剛在朝堂上斥責了大將軍沈度、兵部尚書周紹端辦事不力,才致機密外泄,白白害了淑妃滑胎,讓元兇逍遙法外,一轉頭又令人捧了兩匹江南新貢的絲綉,親自送往熹慶宮,看望受驚生病未愈、復添心悸之疾的沈皇后。

對沈度再不滿,對宇文貴妃、可淑妃再寵愛,他始終沒忘記向天下昭示他們的帝後情深。

好言安慰幾句,看著沈皇后眉宇漸展,他才放心地笑了笑,轉頭離開熹慶宮,去怡清宮探望「小產」不久的寧淑妃。

才走了幾步,唐天霄便在宮外的荼蘼花架前站住身,不耐煩地抓撓著自己的頭皮,嘆氣:「剛洗過頭,怎麼還是痒痒?熹慶宮裡那香氣,朕聞著就不舒服,不會是給那香味刺|激得頭上長疹子了吧?」

靳七笑道:「應該不會吧?那宮裡熏的香料,可是皇上欽賜的,和乾元殿所用一樣,都是東海所產的龍涎香。」

唐天霄搖頭,「不是那個,好像……好像是皇后身上那香氣,哎……也不知是她從哪裡弄來的。」

靳七遲疑,許久才低聲道:「皇上,皇后以及德妃、賢妃所用的那種香露,也是皇上所賜。以前皇上說過多次,這香味極好聞。因此用完之後,她們都曾遣人向奴婢要過。奴婢問過皇上,皇上說,她們要,只管給,不用再問。」

「許久沒和她們一處,倒是忘了……」

唐天霄終於想起來,臉色微微變了變,慢慢往前走著,忽轉頭問道,「這香露淑妃沒用罷?」

「沒有,皇上並未賜給過她。何況淑妃不喜用這些東西,連脂粉都用得少。」

「嗯,別讓她碰著。」

唐天霄說著,又去撓頭。

這時靳七卻驀地睜大眼睛,盯著唐天霄在陽光黑亮閃光的髮際,忽然驚叫了一聲。

唐天霄忙問:「怎麼了?」

靳七沒答話,小心地踮起腳,從某根被他捋亂的髮絲上捉住一個正積極活動著的小小生物。

攤在掌心讓唐天霄看時,不過是比芝麻還小的某種爬蟲。

唐天霄卻不識得,問:「這是什麼蟲。」

靳七看著他撓頭的手,乾笑道:「皇上,這……這是虱子。」

「虱子?」

「是。」

靳七覷著他的臉色,「皇上近日到過什麼腌臢地方去嗎?」

唐天霄猛地想起獄中那一夜,以及當時可淺媚說過的話。

「我不要在下面,臟髒的,說不準有什麼虱子跳蚤之類的……」

再旖旎蕩漾勾人心魄的話,此刻卻只能讓他渾身都癢了起來,怒道:「去抓十個八個虱子來,放那死丫頭身上去!」

不用細問,靳七也猜得到他口中中的「死丫頭」是誰。他低聲應著,跟在他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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