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冷露驚夢,峭風梳骨寒

那邊看護他的壯漢早已驚出一身冷汗,忙在同伴幫忙下硬生生將他扯住,沿那道密門拖了出去。

突爾察猶不肯罷休,一路俱在掙扎呼喝,但都是北赫土語,旁人大多聽不懂,因此也無人去堵他的嘴。

可淺媚疼得滿頭冷汗,卻咬緊牙關並不哭泣。

待緩過神來,聽到突爾察臨走時的呼喝聲,她顫了顫眼睫,往突爾察消失的方向定定地望了一眼,然後轉頭望向刑躍文,黑漆漆的眸子內似有野火燃燒。

雖是個身形嬌小的女子,並且此時被人如砧上魚肉般制伏在地,刑躍文還是給她看得心裡有些發毛。

他一豎眉,喝道:「你看什麼看?證據確鑿,下官勸你還是招了罷!若是懺悔得及時,下官等為你美言幾句,只怕皇上還會念著舊情,放你一條生路!」

可淺媚仰頭,尖尖的下頷在昏暗的光影里划過倔強的弧度。

她冷冷地睨視著他,一字一頓道:「你這狗官給我記住了,若我不死,必定生剝了你的皮,把你的骨肉喂狗,五臟喂鷹!」

突爾察打了個寒噤,欲要習慣性地拍下驚堂木,卻發現密室里並未備那等物事,只得一拳敲在案上,喝道:「繼續用刑!下官倒要看看,你的骨頭有沒有你的嘴巴這麼硬!」

衙役應諾,手上立刻用力,但聽「唰」地一聲鐵索綳直,夾棍猛地收束,可淺媚的慘叫聲里,第一次用刑後開始腫大的五指已被擠得變了型,漲成可怕的紫醬色,而衙役依然在收緊,收緊……

給生生夾破皮膚而滲出的血慢慢沒了指縫,沿著慘白的手掌,汪成一串,兩串……

滴落於地面的聲音消失在衙役的呼喝和她自己的慘叫聲中……

她的慘叫拔到一個高音處忽然中斷,人一晃,已垂下了頭。

衙役早已司空見慣,鬆了手,把她身體往上一翻,露出慘白的臉,緊闔的眼。

「回三位大人,人犯昏過去了。」

刑躍文冷笑道:「哦?也就這點能耐?潑醒!繼續審!」

早有人捧過預備好的冷水,滿滿一盆傾了上去。

粉衫烏髮,頓時淋漓,泊在地上不知是她自己還是前面的人犯留下的臟污血水中,頓時污穢一片。

那等激稜稜的濕冷寒意中,可淺媚哆嗦著勉強掙開眼,臉龐卻給散落的濕發擋住,什麼也看不到。

仍給夾在刑具中的手,稍動一動便疼得鑽心刺骨。

她呻|吟著想用手肘支一支身體,卻在失力時依然仆於地間。

那廂衙役趕上前,揪住她的黑髮,將她俯在污水中的頭一拉,便將她那張面無人色的臉對向了刑躍文的方向。

另一人趕過來,兩巴掌便扇在她臉上,喝道:「別裝死,刑大人在問話!」

臉頰的疼痛在十指連心的劇痛里似可忽略不計;

但那兩記耳光掃過臉龐的火辣辣卻讓她在疼痛里倍感屈辱。

可她已沒有了長鞭,唐天霄親手把她的鞭子解開,收走;

她也沒有了自由的可能,唐天霄派心腹看押著她,以他的名義給了個虛無縹緲的承諾,一手把她送入地獄。

此刻,依然是他的心腹穩穩地隱在黑暗裡,看她在這裡受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當然,她不會求死。

就是求死,死前也得先為自己報了仇。

發黑的污水從髮際緩緩落下,滑過她慘白的臉,連唇邊也無一絲血色,卻把一雙眼睛顯得更大,黑得妖異,千年古井般深邃著。

刑躍文忽然有種把她雙眼挖出來的衝動。

誰也不會習慣給個女人這麼著瞪著,彷彿如森冷的箭簇般要將自己前後貫穿。

尤其,那眼神里刻毒的恨意與嬌俏的五官所形成的鮮明的對比里,總似蘊著冷冷的嘲弄和鄙視。

她的身體因疼痛和冷水的刺|激一直在哆嗦著,卻偏偏在那柔弱無力中宛轉著某種令人心驚的堅韌,讓她即便給人半死不活地揉壓在污地里,也有種奇特的像要將人踩到腳底的傲氣。

「你……招不招?」

刑躍文繼續問,雖然也站起身拿手指著她的鼻子,可再高的聲音似有點中氣不足了。

但可淺媚出乎意料地笑了。

雖然極蒼白,極無力,但所有人都能看出,那是一個清淺而美麗的笑,額處掛下的兩道灰色污水像淡淡的傷疤,讓她的笑容邪肆而輕狂。

她道:「我招。」

刑躍文怔了怔,兩名旁觀的大理寺少卿也站了起來,有些不可置信地對視幾眼。

刑躍文問:「你招什麼?」

可淺媚挑眉:「你要我招什麼?」

刑躍文略一猶豫,道:「自是盜圖通敵和謀害龍嗣之事。」

可淺媚點頭道:「沒錯,那是我做的。」

刑躍文等人俱是鬆了口氣,忙示意執了紙筆早在一旁候著的主薄記下,又問道:「這些事,都是北赫李太后早就安排好了令你做的嗎?」

可淺媚甩一甩亂髮,張揚大笑:「自然不是。北赫瑞都相距何止千里,我又困在深宮,通信不便,李太后就是有通天本領,也預料不到我入宮便遇到娘娘懷孕呀!也沒料到我有那麼好的機會,居然可以接觸到皇上的那些機密呀!」

「那……是何人指使?」

「盜圖么,自然是宇文貴妃讓我做的。」

刑躍文驚氣,怒道:「你敢信口開河?誰不曉得定北王與北赫作戰幾十年,是不共戴天的生死仇敵?他怎會把自己的兵防圖出賣給敵人?」

「這事說來可就話長了。」

可淺媚半欹著身體跪坐在污水裡,閑閑地笑道,「剛才那位將軍不是說我曾經乘夜混入過宇文府盜圖嗎?不過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刑躍文只得問道:「難道還有隱情?」

可淺媚道:「沒錯。其實我當年年紀尚小,身手也一般般,根本沒能逃走,後來給定北王爺給抓去了,關了好幾個月,直到我答應明著幫北赫,暗地裡幫定北王爺做事,這才放了我。所以一入宮,宇文貴妃就成了我直接指派我做事的人。」

她笑道:「你沒看到我有事沒事都纏著皇上呆在明漪宮嗎?你原是外朝的大臣,自是不清楚,但到皇上身邊服侍的人那裡打聽打聽便知道了,皇上對我好得很,我若纏著皇上回瑤華宮,皇上必定會回了瑤華宮;可我是宇文家的人,所以我無論如何要為宇文貴妃爭寵固寵呀!」

刑躍文額上有汗水滴下,忙擦了一把,喝道:「一派胡言!朝中上下,無人不知定北王固守北疆半世,絕不可能勾連北赫!」

之前指證可淺媚的陳參將也忙道:「這奸妃果然奸滑,若你後來被抓了,開始為王爺做事,我貼身跟隨王爺這麼久,為何就沒聽說過?」

可淺媚冷笑:「我本以為刑大人是刑部的,要比兵部的多懂些權謀之道,不想卻如此愚蠢!你也不想想,北赫和大周議和不打仗了,還要他手掌十八萬大軍鎮守北疆做什麼?大人,那是十八萬大軍,大周三成以上的兵力,稍動一動,連瑞都也會跟著地動山搖!」

「皇上一直想無為而治,與民休息,只怕想裁軍已經很久了吧?皇上再這麼和北赫你來我往好起來,邊疆十年八年甚至二三十年都沒有戰事,他統領那麼多兵馬吃著朝廷每月撥下的糧餉,能吃得自在嗎?可要他交出十八萬大軍,他捨得嗎?所以叫我盜一份兵防圖給北赫武士,又故意泄露了送圖出城的消息,好讓皇上知曉北赫還有覬覦之心,也便沒有理由裁撤他的兵力了。」

她又轉頭向陳參將道:「你當真定北王的心腹之人嗎?定北王秘密要求卧底之人,自是萬分機密,每次見我只有兩個人,其中卻沒有你!」

陳參將怔了怔,才道:「王爺帶兵打仗,向來會帶上我。不過微服出行倒是不會。」

可淺媚即刻接了他話頭道:「這可不就對上了?王爺有他的秘密,有時微服出行,並且連心腹將領也不告知行蹤。」

被她這麼一說,陳參將反過來一想,倒似自己是在證明宇文啟居心叵測一樣,忙道:「不對,王爺甚少微服出行。」

「廢話!」

可淺媚介面道,「若時常微服出行,豈不露了馬腳了?」

陳參將張口結舌,雖是一臉焦急,再說不出話來。

刑躍文給陳參將這麼一打岔,倒是從震驚里理出點頭緒來,很快接上去指出其中破綻:「如果你是定北王的人,又怎會害宇文貴妃落胎?他若指使你盜了兵防圖,又怎會讓人招承出你來?」

可淺媚嘆道:「這個么,就要問那位看到我盜圖的那位小公公了。他可不是定北王的人。若把他三代內的親友查一查,只怕和姓沈的一點關聯吧?」

刑躍文沒等她說完,便高喝道:「一派胡言!來人,給我掌嘴!」

早有人領命,上前揪了可淺媚的頭髮,仰起一張臉來,扇大的手掌噼哩啪啦打下去,下手又狠又重,似將她小小的腦袋從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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