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不憶卿卿,滿枕蝴蝶夢(六)

唐天霄欠一欠嘴角,點頭道:「沒錯,女孩子是嬌貴,朕也不會把你看得輕賤。只是你須得記住了,以後不許再說什麼我們北赫你們大周什麼的。別忘了你的本份,先是大周的淑妃,其次才是北赫的公主。」

他自來待人和善,有時宮人犯了錯,在太后或皇后跟前可能會受笞打之苦,在他跟前不過一笑置之,因此貼身的侍衛或內侍都不甚怕他,有時看他心情好,還敢說上一兩句玩笑笑。

這會兒他待這位和親公主更是笑語晏晏,絲毫不曾計較她的犯上無禮,可剛說到最後一句時,已是少有的疾言厲色,任誰都聽得出話里話外那濃濃的警告之意。

可淺媚雖是潑辣驕傲,卻再聰明玲瓏不過,聞言便垂下頭,抿著嘴唇道:「臣妾明白了。」

這是她自那日大殿見禮後第一次向唐天霄自稱臣妾。

唐天霄皺眉,卻忽然覺得,她不知天高地厚地和他以你我相稱時似比這時要可愛許多。

別把她嚇得以後連和他踢毽子也不敢罷!

轉念之間,他已輕笑道:「明白就好了。瞧著這一頭的汗,吃了晚膳早些兒洗漱睡覺罷!」

可淺媚這才鬆了口氣,立刻恢複笑容,那樣亮燦燦活潑潑地望向唐天霄,道:「知道了!」

唐天霄一笑,轉身去走向杜賢妃。

見禮完畢,唐天霄見可淺媚和宮人俱已散去,遂問道:「這丫頭打過人嗎?」

杜賢妃笑道:「沒有。皇上不說,臣妾還真不知道她那腰帶會是根可以打人的鞭子。」

「哦!」唐天霄微笑道,「愛妃一向賢惠,自會照顧周到,估計也沒人敢欺負這丫頭了。」

「皇上過獎了!」杜賢妃給他一贊,又是暈生杏腮,忙道,「淑妃妹妹性情兒好得很,就是淘氣了些,又沒上沒下的,天天和小宮女們一起玩,前天還爬到了宮後那棵歪脖子老檜樹上掏鳥窩,臣妾親自過去喚她,這才下來。臣妾瞧她動作快得跟個猴兒似的,就怕她摔了,可嚇了一頭汗呢!」

「不用拘束她。」唐天霄輕聲嘆道:「貴在天真。」

殿內暖和得多,可血液里的醺醺暖意不知什麼時候不見了。

貴在天真。

那樣的天真,他失去多久了?

他低低地嘆息。

這麼多年,即便在最惡劣的情境之下,他都盡量讓自己過得瀟洒隨性,並不肯在人前露出一分煩難孤單。

隨著大權在握,迎向他的卑躬笑臉越來多,他終於站在了這廣袤天下的最巔峰,並得心應手地把朝堂重臣和後宮眾妃玩弄於股掌之間,卻似乎越來越不快活。

原來瀟洒並不是一襲青衫一柄寶劍,也不是一壺好酒一腔俠義,更不是萬丈雄心手握天下。

手握天下反被天下所制,也許還不如一無所有地策馬仗劍肆意而行。

那才是真正的瀟洒不羈,笑傲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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