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美人天下(二)

皇宮。

又是一夜寂寞。

雲飛飛伸了伸懶腰,從毛氈中爬起,悄悄向外張望。

星子滿天,一顆顆如琉璃般晶瑩閃爍。

依稀記得那許多的夜晚,也曾在葉翔的陪伴下,露宿荒野山林,卻從不覺得寂寞。

而如今,葉子又在哪裡呢?

他也在數著星星,想著他的飛飛呢?

若是見到,一定好好問問他,有沒有想她?

如果沒想她,立刻要打他一百個爆栗才好。

經了這麼幾日,她身上的創口大多結痂平復,卻不敢換上乾淨衣裳。司馬澄果然又曾來瞧過她兩次,甚至是在小謝妃不知情的狀況下悄悄來的。雲飛飛只穿著臟衣服昏睡,那整潔已久的司馬澄到底懶得去碰她了,兩次都是捏了鼻子悄悄折回去找小謝妃,即便小謝偶有怨意也不理會。

「婉嬪娘娘!」

小舍兒又端了清粥小菜來,笑咪|咪地叫她。

雲飛飛伸手在小舍兒頭在敲一下,惡狠狠地道:「說了多少遍了?叫我雲姑娘,別叫我婉嬪娘娘!司馬澄那個噁心人,想的封號也這麼噁心!哼!」

也許婉嬪這個封號並沒那麼噁心,但司馬澄想出的主意,在雲飛飛眼裡已沒一個不噁心了。

「是,婉嬪娘娘!」

小舍兒回答一聲,將粥舀好送至她跟前,而雲飛飛已懶得再去說服她了。小舍兒這麼憨厚敦實的丫頭,和丁香相差了簡直有十萬八千里。

若是丁香在這裡,大概早就千伶百俐地順了她的話音,把司馬澄的祖宗十八代給罵遍了。

雲飛飛一邊喝著粥,一邊從碟子里一片一片挾著泡菜,計算著葉翔離開她的日子。

玉露宮裡匆匆一見,轉眼又是七八天,邊紫蘿的喪事都差不多結束了。

聽說,司馬澄向外宣揚的,是紫蘿公主因救皇帝而為刺客所傷,不治身亡。因此皇帝給予的封賞極是豐厚,謚號贈了一長串,極盡哀榮,可惜又如何改變得了紫蘿公主死不瞑目的事實?

正想時,忽然間眼前一亮,忙回頭看時,卻是小舍兒取了件乾淨暫時的淡粉輕羅長裳,正在空中比劃著,暗色折梅花紋如流水般隱在輕羅紋理中浮動,極是曼妙,頓時有種饑渴的感覺,直恨不得搶了過來,穿在自己身上才好。

天知道,她邋遢了這麼久,早就渾身痒痒,至後來連習慣了,連痒痒的感覺也沒了,便在懷疑自己是不是有做乞丐的潛質?若是葉子見她這麼狀如瘋子的臟樣,會不會認不出她來?

再一想,應該了認得出。葉子當日在大街上那麼又蠢又臟,自己又何曾厭棄他?

於是,雲飛飛咧開嘴笑了一笑,將碗中最後一口粥喝完,道:「那是你的衣服么?拿來給我摸摸好不好?」

為了護著自己,臟就臟吧,但為了自己的好美之心,摸摸也不妨吧?

誰知小舍兒立刻道:「不好。」

雲飛飛怔了一怔,只聽小舍兒又道:「貴妃娘娘說,等婉嬪娘娘吃了夜宵,便帶婉嬪娘娘去洗個澡,換上乾淨衣裳。」

雲飛飛頓時抓住自己的衣襟,道:「為什麼要換?」

現在的那身臟衣,已被她看成護身符一般了,如何肯脫下。

小舍兒神秘兮兮地俯下身子,問道:「雲婉嬪,你真的打算,穿這身衣裳去見葉三公子么?」

雲飛飛一窒,問:「你說什麼?」

這裡,她忽然聽到了驚呼聲,隱隱從遠處傳來。

她忙跳到窗邊,向外凝視。

一道烽煙,正從某處城牆蜿蜒而上。

這代表的是京城有戰事,向內外告急?

那麼,是誰有這個膽子,居然向北周皇廷挑戰?

雲飛飛立刻扳住小舍兒的肩,問道:「是不是葉子來了?是不是他們?」

小舍兒「噓」地將食指豎在唇邊,吃吃笑道:「你去不去洗澡?」

雲飛飛忽然覺得小舍兒一點兒也不敦厚,甚至比丁香還狡猾許多。

她一把拽過衣裳來,瞪著眼道:「在哪洗澡?快帶我去!」

「是,婉嬪娘娘!」

小舍兒忍著笑,在前領路。

而雲飛飛在後已在咬牙切齒:「不許叫我婉嬪娘娘!叫我雲姑娘,雲大小姐!」

「是,婉嬪娘……啊!」

小舍兒的應諾還沒到頭,就化成了慘叫,一個狠狠的爆栗,絕不容情地敲到了她的頭上。

她身後,雲飛飛搓著手,耀武揚威地瞪著她。

葉子快來了,雲飛飛的爪牙也該磨尖了。

不然,再來個李清容、紫蘿將他的魂給勾走了,卻如何是好?

葉子是雲飛飛的葉子,並且將是雲飛飛一個人的葉子!

京城外,喊殺震天。

京城守軍和江陽侯司馬震的軍隊廝殺正酣。

司馬澄冷冷立於城頭,看向江陽侯重親豎了寧王大旗,在城下招展盛放。

「司馬澄,自作孽,不可活!受死吧!」

司馬震雙目盡赤,長戟揮舞,已經花白的頭髮從盔甲中飄出幾縷,炫耀著他的勞苦功高。

京城守軍心氣沮喪,彼此相問:「李老將軍呢?我們北周的李老將軍呢?」

李天靖在距城五百里處紮營休息,已有五日之久。司馬澄明知其原因,雖是再三遣人解釋慰問,終究無用。他便知天下無不透風的牆,紫蘿死於已手之事已經傳到他耳邊;無論心下是不是還有幾分懷疑揣測,但在此時,按兵不動顯然是最高妙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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