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變成草人

我的淚水,在聽到那熟悉聲音的一刻,已順著眼角滴下。

柳沁,小心!小心!

如墨染的昏黑,又在鋪展,鋪展,在世子挺身進入我的霎那,我聽到了自己的嚎叫,野獸般的痛苦嚎叫,透過塞於口中的破帕子,壓抑地吐出。

幾乎同時,那種墨染般的昏黑,已如布袋般將我兜頭罩住,讓我再度窒息,窒息地用盡所有的生命去掙扎,然後用力去撞擊困得我不能動彈的四壁,如囊的四壁。

坊我的陰陽雙草降又發作了。

明明白天才發作過一次,夜間居然又發作了。

我不知道,到底是因為草降的毒性已經到了無法抑制的地步,還是因為這一整天委實精彩到使人無法承受,才讓我身心俱受重創,導致了毒降的提前發作。

仂我無法控制毒降的發作,只能由著它的發作,瘋狂在囊中刺著,踢著,叫著,罵著。

唯一和以往不同的事,今天的囊,看來很奇怪,那些向我壓迫而來的囊壁,在我閃到一邊反擊時,居然會躲閃我的攻擊,然後從別的地方攻擊我。

這個草降的世界,我根本無法理解。

我只是瘋狂地叫著:「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似乎很靜,又似乎很鬧,我似乎被隔離在一個夢中,獨自和那些攻擊我的囊壁斗著,叫罵著。

囊壁破了,居然會流血。

那個黑暗的世界中,居然四處飄散著讓人壓抑到無法呼吸的血腥味!

於是我哈哈大笑,顛狂地叫道:「來啊,來啊,讓你們再不許我出去!哈哈,我出去了!我要出去了!」

我手舞足蹈地橫衝直撞著,終於讓那些不斷攻擊我的怪囊壁安靜下來。

我可以出去了么?

我可以出去了么?

可囊中雖然安靜了,我還是找不到可以出去的路,只能拿了寶劍,用力地砍著,砍著厚厚軟軟柔韌異常的囊壁。

我想,我一定快砍穿囊壁了,因為我似乎聽到了柳沁的聲音。

我住了手,凝神細聽,果然聽到柳沁那樣焦急地呼喊:「影!影!你醒醒!醒醒!」

柳沁來到我身邊了,我笑一笑,抬起眼,看到了霧氣中有飄泊的星子。

幻覺么?

再將周圍掃一眼,又看到了一對星子,在霧氣中飄泊的星子,比天上的還要閃亮,而且亮晶晶的,似有淚水盈了滿眶。

淚水?

我定了定神,終於看到了那對星子在移動,很緩慢地向我身畔靠近著:「影,影,是我,柳沁,你的沁,你看清沒有?」

一顆老松,正在我的眼前轟然倒下,枝葉翻飛,灰塵漫天。

手似乎鬆了一松,低下頭,一把長劍從我手中跌落了。

長劍之上,滿是鮮血,連刀柄處的纓絡都染作了殷殷的暗紅。

而更讓我驚恐的是,我握劍的手上,毛茸茸地竟長了數十對幼嫩的毒草,一粗一細,一金一銀,並頭妖嬈,妖嬈於我的手背,手臂,還有……身體上!

我的身體竟然是赤|裸的,滿是四溢的鮮血和毒草!

不知從哪裡撐出的體力,又不知怎地驀然被抽空,我慘然哼了一聲,整個人萎蘼著倒了下來。

快跌倒在地時,熟悉的臂腕已被我接住,柳沁的衣衫輕輕地覆到我身上。

「沁……」

我含糊不清地喚著,卻覺那聲帶也已不是自己的一般,磨擦著破舊鐵器般沙啞難聽著。

我閉了嘴,身體已不由自主地戰慄。

難道,我的喉嗓間,也已長出了那種美麗卻恐怖之極的毒草?

「別怕,別怕,影,我在這裡呢!」柳沁的聲音,是從未曾有過的溫柔,彷彿我是透明的泡沫,輕輕一吹,便破了。

嗯,柳沁在這裡,柳沁在我身邊了。

我伸出我長著草的手,摸了摸他的臉,咧開嘴,笑了。

長著草的手詭異而可怕,柳沁月光下的臉完美而無瑕。

但柳沁似沒看到我的可怕,他側了臉,很溫柔地親了親我的手,然後又俯下頭下,親了親我的臉。

他嘴唇給我的觸感很模糊,仿若隔了一層布帛,使我忽然想起,我的臉上,是不是也長滿了草?

那我現在已經成了什麼樣的醜陋怪物?

我伸手起去摸自己的臉,柳沁卻抓住了我的手,輕笑道:「臭小子,別亂動!剛把世子、晴窗和他們那麼多護衛一氣都殺了,你不累么?」

我?

殺了世子和晴窗?

偏過頭,已看到了不遠處的帳蓬,早已被撕成了碎片,連周圍的樹木山石,都給摧毀得一片狼藉。

世子躺在帳蓬前,下身裸|露,上身都已給開膛破肚,脖頸被生生地砍斷,滾在他的腳邊,滿是鮮血,死不瞑目的一雙眼睛,高高凸出了眼眶,滿是驚怖;他身畔的侍衛也好不到哪裡去,斷手缺腳,甚至被攔腰兩截,個個死狀異常慘裂;兩個白教的弟子,正用白布將一具看不出人形的矮瘦屍體裹了,準備扔到一旁架好的火堆上去。

白布上滲出的那人體液,竟然是綠色的,顯然是終日與毒蠱為伍的那位白教前任大祭司了。把他燒了,自然是為了他體內的毒液不會流毒世間。

晴窗那麼厲害,世子身畔的侍衛也不是草包,居然會死在我的手裡?

我當時分明……

正毫無抵抗之力地受著世子凌|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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