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想著我的小姑娘

醒來時已是第二天的傍晚了。

金色的陽光,透了窗戶,灑在粉紅的帳幔上,一陣細細的幽香,在明亮的光線中縈繞著。

這是我從不曾到過的房間,但從房屋的式樣和窗外隱約的風景,我已猜到這是哪裡。

玄水宮,白教聖女所居的玄水宮。

坊支撐著勉強坐起,發現自己的所有創口都已包紮得好好的,再沒有了尖銳的割痛,顯然是有人用極好的葯幫我包紮了。

那個小女孩……

我沉吟著,眸光一轉,已看到了那女孩。

仂她居然就在我旁邊,坐在地上,伏在床沿上睡著了。

因她的身形極嬌小,起初給被子掩住了,我竟未能發現。

我輕輕咳了一聲,那小姑娘動了一動,花瓣般的小小嘴唇嘀咕了一句什麼,忽然警醒地睜開眼,望住我片刻,才似回過神來,直從地上蹦了起來:「你醒了?」

我點一點頭,微笑:「是你救了我?」

小姑娘的頭點得跟小雞啄米似的,歡喜地笑道:「我聽說你來南詔了,就猜度著你可能會去玄天宮,所以一直叫人去守著。後來你果然去了,我想你了,又不敢明著通稟進去,所以也就在那附近轉悠著,後來你出來了,我一路追你,許久都追不上。結果再找到你時,你已被那個大壞蛋刺成這模樣了。」

她說到後來,倒頗有自責的意思,怪自己不曾及時追上我,讓我受了傷。

我卻越聽越迷惑。

她說話的口吻,似乎很久前便認識我了一般,而且並不避諱她在等我找我,可我在南詔,似乎並不認得幾個當地人啊!

便是玄水宮當年的小蚊等幾名侍女,雖是眼熟,卻也不曾有過深交。

這小姑娘,是誰?

小姑娘一氣說完了,見我並不接話,只是疑惑看她,有些尷尬地紅了紅臉,低聲道:「大哥哥,你不會笑我吧?我實在……實在想你想得緊了。」

她的容貌依舊看來很眼熟,可要命的是,我還是想不起,我曾在哪裡見過她。

小姑娘見狀,終於明白過來,黑眸上閃啊閃的,又蒙上了一層的水汽:「大哥哥,你……你不會認不出我是誰吧?」

我苦笑:「我只在三年前來過南詔,並沒有什麼南詔的朋友。我們……見過么?」

小姑娘垂了頭,似是很難過,好久,才悶著嗓子道:「大哥哥,我是小依啊,蝶依。你還送過我這個呢,難道你全忘了?」

她遞過來的,是一根白玉長簪。

玉質瑩潤,雕工精刻,正是當年我所用之物。

而我的回憶,終於被喚起,我失聲道:「你……你就是當年救過我的那個小女孩?」

是的,她已經不是第一次救我了。

當年,我中了陰陽雙草降,又給紫罌粟放出的蠱蟲咬得渾身黑腫,奇醜無比,自分必死,遂躲入深山。

在我即將葬身鷹腹時,小女孩蝶依救了我,不顧村人的反對,將我放在村頭的土地廟裡,每日送我吃的喝的,陪我看天空,看並不存在的望夫雲,看我在最無助時流下眼淚……

後來,我發現自己剋制不住狂性大發的時間越來越長,怕傷著村民,決定遠遠離去,自尋墳墓。

因身無長物,臨走時,我將自己的白玉頭簪送給了蝶依,讓她以後送給自己的情郎……

我承認,我是個薄情寡義的人。

那是我一生中最黑暗恐怖的日子,或者說,是一段可怕之極的噩夢,甚至在之後的三年中,我都刻意避免自己去想任何與那種絕降相關的人或事。如果有忘憂草能單獨將我那段記憶擦掉,我一定毫不猶豫將忘憂草整株吞下。

我絕對不要再想起,那種置於囊中不得其門而出的痛楚……

我也絕對不要再感覺到,某種植物在血肉中生根發芽漸漸蓬勃成長的驚怖……

於是,我居然連這個小小的救命恩人都給忘記了……

將蝶依再一打量,已是苦笑。

女大十八變,古人誠不欺我。

當年十一二歲的小蝶依,只覺得長得有幾分清秀而已;而如今,已是水靈靈活色生香的小美人了。

再脫去粗衣布服,著一身合體的錦繡羅裳,眼前的小美人,絕對是南詔最拔尖的了,甚至比當年的紫罌粟還要美上幾分,只是她的氣質,不比紫罌粟的那種妖嬈,看來便如一枝出水芙蓉,清潔美麗,純真自然。

「你……你怎麼會當上了白教的聖女?」我問。

「我不知道啊!」這個迷糊小美人眼睛亮晶晶的,同樣很是困惑:「你被人救走不到一個月,就有人跑來,說找侍奉月神的侍女。後來玄月圭試驗,也認了我做主人,我就莫名其妙成了聖女了,每天都有祭司們輪流教我術法武功呢!」

她困惑,我卻有幾分明白了。

聖女的選錄,是由上一代聖女和白教教主擇定。紫罌粟死於橫禍,能做主的只剩了教主泠塵一人了。

作為白教的首腦,他自然希望下一任的聖女能被自己完全掌握。而這山間的混沌少女,顯然是心思再簡單不過的小人物,若得他一點半點恩惠,自是感激不盡。

至於為什麼單挑了蝶依,必定與柳沁有關。

他去過那個村莊,自然知道蝶依救我之事。他心懷感激,必定一力勸泠塵指定此女,以便自己能順利報這救我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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