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柳沁,是你么?

蘇影篇:

那是一段,到了很久之後,我還是不願去想的黑暗日子。

後來那些日子,也的確如被洇染開的墨水,漸漸模糊不清。

當連痛楚和恐懼都已經麻木之後,所有的感官慢慢沉睡,沉睡,沉睡在無邊邊垠的夜中。

坊而我沒有想到,那深不可測的黑夜時,也有光,有熱,漸漸虛無飄緲地折射出光怪陸離的影像。

有美麗而恐怖的妖草在搖曳,有咧開嘴向我獰笑的傷口,更有永遠突破不了的軟軟的皮囊……

「影……」

「影……」

「影……」

一直有人在這麼叫我,我在那光怪陸離的影像里竭力地思索,為什麼那聲音那麼熟悉?又那麼悲傷,那麼溫柔?

似乎,又聞到了柳葉的清新氣息,於是,莫名地心安,也不管那聲音是誰的,便徹底地沉入黑暗,讓自己安憩。

再度有些神智時,便覺自己一直給泡在熱水裡,而且似乎給泡在非常渾濁的熱水裡,騰騰的熱氣,不斷蒸到我臉上,而身上似已被燙去了一層皮,那樣裸著血肉,麻木地疼痛著。

等我朦朧睜開眼時,眼前依舊模模糊糊,似在夢與醒之間,乏得只想倒下,哪怕趴到桶底,繼續睡過去。

但我終於還是能覺出,我真的泡在熱水裡,泡在很燙的熱水裡。

只是那熱水泛出苦澀的藥味,應該是加了極多的藥材在其中。

我拭圖動一動自己自己伸展在浴桶底部的雙腿,卻發現皮膚已經被泡得十分柔軟,骨骼卻依舊僵直,連輕微的挪動,都已十分困難。

隨後又發現,我所有的骨骼都似給抽去了一般,周身都如麵條般軟而無力。

坐在那滾燙的熱水中,在那氤氳的水汽迷濛中,我忍不住想,我到底,是活著,還是死了,又到底,在天堂,還是地獄?

我記得,我步入了事先選好的那處山洞,密密封閉了,築成了我自己的墳墓。

將自己鎖定於堅實的石柱上後,我一直撫摸著掛在臂上的那雙蝴蝶。

成雙結對的蝴蝶里,有我的發,更有柳沁的發。

那種絞纏一處的感覺,讓我清醒時的每一刻,都能感覺到安慰。

即便我發狂後在鐵鏈和岩石上掙扎出鮮血來,即便我感覺到傷口一點點長出某種東西來,在撫摸到那雙蝴蝶時,我都能覺出一絲溫柔,死亡和痛苦便似離我遠了些。

那是柳沁那麼粗暴邪肆的人物,一點一點編出的蝴蝶哦!

用他的發,我的發!

我怕被我發狂時弄丟,而扣在雙腕間的蝴蝶呢?

即便是死了,我也想將那對蝴蝶帶走。

那是我生生死死,唯一想要堅持的一點夢想!

不顧被泡開的皮肉傷口,在動彈下扯出撕裂的疼痛來,我掙扎著在水桶中翻撲著,卻只從一側翻倒到另外一側,痛得禁不住發出一聲呻|吟。

很痛,是屬於肉體的疼痛!

我還在人間么?

水汽迷濛中,已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無聲無息移了過來,卻是一身長長的白袍,明亮得刺眼。

而我已顧不得了,沙啞地叫一聲「沁」,已直撲了過去。

那個懷抱立刻擁住我,用一幅極大的軟布巾將我裹了,溫柔地擦拭著水跡,而極悅耳的聲音,已在耳邊響起:「醒了么?醒了就好!」

聲音很耳熟,卻帶了分怪異的陌生。

而那懷抱,那個我認定是柳沁的懷抱,似乎也帶著生疏,連氣息都不一樣。

不見了那讓我傾倒如醉的柳葉清新味道,卻是一種似檀非檀,似麝非麝的異香,屬於南詔這等偏遠地域的奇特異香。

我眨著模糊的眼,努力盯著抱著我的男子看。

似乎是柳沁,又似乎不是,眉眼輪廓,那等相像,卻又似更年長些,眉間已有細細的紋路,還有那笑容,柳沁的笑容再溫柔,神情中總有種難言的驕恣,而眼前之人,更多的卻是另一種雍容華貴。

我更疑惑了,試探著又喚了一聲:「沁,柳沁,是你么?」

很想抬起手,搬過他的臉仔細瞧上一瞧,但手腳這樣的無力,讓我才用上幾分力氣,便神思一陣陣地恍惚,竟又暈了過去。

下面的睡眠很沉,沒有那種置身囊中不得其門而出的窒息,沒有周身傷口不斷流血並生長異物的疼痛和驚怖,仿若在雪柳宮中,安謐地睡在柳沁身畔一樣。

身下的涼簟很光滑沁涼,身上的薄毯柔軟舒適,牽著我的那隻手很溫暖熟悉。

如果這是夢,我情願這夢再不醒來。

但我終於覺得自己睡得飽了,甚至睡得渾身都酸痛起來,只得睜開眼,尋找那個熟悉的身影。

我沒看到柳沁,卻看到另外兩個熟悉的身影。

竟是心素和驚秋!

一見我醒來,她們已笑著走過來,說道:「夜公子,你可醒了!足足睡了兩天兩夜,看來著實累得不輕呢!」

兩天兩夜?

我強撐著坐起,已發現手腳都已有了些力道,身周傷口都已結了疤,並無可怕的草兒長著了。

我居然沒死,活過來了?

柳沁!

我記得我看到了柳沁!

雖然那記憶很模糊,甚至我覺得半夢半醒間見到的柳沁,和平時不太一樣。但驚秋和心素能來,必定是柳沁的安排,再無疑義。

「宮主呢?」我匆忙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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