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活動著的棉被

我自然不知道,站在花叢邊,沉默侯著。

果然,不一會兒,紫罌粟自己解釋道:「因為聖女掌握著白教的至寶玄月圭。玄月圭又叫聖月圭,數千年來一直供於玄水宮中,每夜吸取著月之精華,暗蘊了無上的月神之力。這種月神之力,只有歷任的聖女可以掌握。」

她驕傲地笑了一笑:「論本領,我自是比不上大祭司,但我可以開啟玄月圭之力,將柳沁所中的血咒,轉移到另一個人身上。」

她……竟真的能救柳沁!

坊我咬一咬牙,跪倒在石階前,低頭道:「蘇影聽憑處置,任憑差遣,求聖女……救柳沁……」

紫罌粟輕笑道:「當真任憑處置?那麼,我就用玄月圭之力,把血咒轉你身上吧!」

小心撫著柳沁千瘡百孔的身軀,我顫聲道:「好。」

仂紫罌粟走到我跟前,紫色的紗衣如血霧般翩飛在我面前,甚至一下下打到我臉上。

而我,只是眷戀地望著柳沁蒼白的容顏,期待著,來日能再度綻開笑容,如百合般優雅美麗,蓬勃自信。

紫罌粟慢慢彎下腰,抱起柳沁,眸子卻還凝在我身上,深深如夜,看不出任何的情緒來。

「你去喂一夜我的蠱寶寶吧!如果早晨出來時你還活著,我就救柳沁。」她微笑著,丟下一個瓷瓶:「找開,多聞幾下。」

我不解,聞了幾下,手腳已漸漸發軟,慢慢跌落地上,軟得跟棉花一樣。

「記住哦,你能活著走出來,我就救柳沁!」紫罌粟塞入一粒藥丸在我口中,才緩緩踏上石階,紗裙迤邐,笑語溫柔。

兩名壯漢走來,一人提過我一條手臂,沿了條小徑將我向前拖去。

而我,只望向柳沁。

他被紫罌粟抱著,素白的衣衫隨著紫罌粟的紗衣飄拂著,轉過一個彎,隱入迴廊之中,再也看不到了。

而我,終於知道了喂蠱寶寶是什麼意思。

我被塞入一個人高的鐵箱,接著,有人挨次倒入一大堆的活物來。

有蜈蚣、小蛇、蚰蜒、螞蟻、毒蜂、蟬、蚯蚓甚至許多我叫不出名的東西來,分明都是練制蠱物的毒蟲,或者說,是未成氣侯的蠱蟲,所以紫罌粟稱之為:蠱寶寶!

相信紫罌粟給我吃的藥物,必定有著誘引毒蟲的成分,那些毒蟲,一入箱中,便迅速爬到我的身上來,層層疊疊,密密麻麻,刺痛,奇癢,麻木,可怕的滑膩,翻湧的噁心,在一瞬間湧起。

我張開嘴想叫,立刻有什麼毒蟲跑入口中,在我咬死它們前,已在我舌上咬了一口,頓時,連舌頭也腫大起來。

這時,毒物放完了,鐵箱被砰然蓋上。

非常狹小黑暗的空間,伴著我的,是棉被一樣把我緊緊覆住的毒蟲。

不斷遊動著,活動著的棉被!

箱中唯一不能動彈的活物,是我。

這種黑暗和封閉的空間,與我神智消失時恍如身在囊中時的感覺相類,不同的是,這個空間,我無法動彈,不必是亂沖亂撞,不同的是,這個空間,我可以呼吸,鐵箱子里留了透氣的小孔;不同的是,我不孤獨,無數只的毒蟲,無時無刻不在陪伴著我,甚至沿著我的七竅,鑽入我的身體……

震驚和恐懼,在不久後漸漸消失,連被撕啃嚙咬的皮膚,都已完全的麻木,再也感覺不出刺痛來,只是自己的身體似已在不知不覺間胖大了一大圈。

我的全身,包括我的臉龐,必定都是腫大發黑,滿是毒蟲嚙咬的痕迹了。

我深深地相信,此時此刻,生與死之間,我離死更近;人間與地獄,我離地獄更近。

一個被無數毒蟲咬死的醜陋怪物,自然是上不了天堂的。

上不了天堂沒什麼,落入了地獄也沒什麼,只要柳沁能呆在人間,好好地呆在人間。

我不敢睜眼,毒蟲已經爬滿了臉部,一睜眼,立刻被它們襲擊眼睛;但我也不敢睡著,即便連心臟都已麻木,麻木到跳得越來越慢,我也不敢睡著。

我隱約明白,這樣可怕的狀況下,一旦睡著了,我可能就永遠醒不來了。

紫罌粟說,明天我活著走出去,她才會救柳沁。

如此優秀,如此美好的柳沁,我不能放棄他任何可能的生機。

沒有他,我不想活著;但沒有我,他雖然傷心,應該還能繼續他的生活吧?

他有晏逸天,有雪柳宮,還有堅強的意志和鋼鐵的手腕,他可以代替我,繼續好好地活下去。

我承認,我比他軟弱,我無論如何,也捨不得帶他一起死。

玉局峰上,那一朵望夫雲,也許並不是公主,而是公主的情人。

他從海底生還,卻已找不到殉他的情人。

誰愛誰,誰殉誰,誰為誰凌亂一頭的發,誰為誰吹開海面的風,似乎都沒什麼重要的。

唯一的結果,是隕滅。

望夫雲,只是一朵悼念無望愛情的雲彩,招展了最初的亮白美麗後,只剩了黑暗和絕望。

黑暗和絕望……

就由我一個人來承受吧!

如果一定要有一個人永不超生,那麼,就我吧!

柳沁比我優秀十倍,或者,他能讓望夫雲,保持住最初的亮白和美麗,摒棄黑暗,摒棄絕望,摒棄這世上所有腌臢可怕的算計與污穢……

夜很漫長……

我在等待天明……

儘管,天明離我越來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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