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一路相伴的永不超生

原來隔幾天做一次這樣的夢;而現在,我幾乎每晚都做這樣的夢。

所不同的是,如今,柳沁每次都能發現我的異常,能很快將我推醒,然後那樣無奈而憂傷地嘆息:「又做惡夢了?可我沒事,我沒事,別擔心啦……」

他以為我是因為那七天發了瘋般守著他在生死邊緣徘徊,才會這樣夜夜惡夢。

我不敢樂觀,認為這樣夜夜不斷重複的可怕惡夢只是巧合,可我也不想柳沁再為我擔憂。

坊我只盼著他沒事。

我只盼著他從生死邊緣掙扎過來一次,還能順利逃脫另外一次。

但那隻怕僅僅是我的夢想。

仂九公子、林秋瀟,都不能說出誰能破血咒,又有誰能救柳沁。

他們只是告訴我,柳沁所中的,是降頭術中最厲害的血咒。

降頭術分為蠱降、符降,以及靈降。其中蠱降、符降,都必須藉助外物,如相對應的蠱蟲、中降者的生辰八字等物,只有靈降,完全依賴於施降者的修為和意志,不依賴於任何外物。

因此,靈降算是南詔降頭術中最厲害的一種。

據說整個南詔,會靈降的人,不會超過十個;而以下降者的精血所施的血咒,則又是靈降中的最兇猛的降頭術。

想解靈降,破血咒,要麼由施術者本人解降,要麼由高人來破降。破降之後,血咒會反噬施術者,因此不是比施術者道行高深很多的高手,絕對破不了降。

而對柳沁下血咒的,是白教的大祭司晴窗。

天下,又有誰的降頭術,能超得過白教本領通天的晴窗大祭司?

無邊的絕望……

無邊的黑暗……

從玉局峰下來的那天,柳沁身上有一個血洞。

第二天,又爆開了兩個,出現在右腿膝蓋骨處,和右肩胛處。

第三天,多了三個。

而第四天,是四個。

九公子唯一能做的事,是不斷在柳沁破開的傷口處上藥,在第一時間止住血。

而柳沁已經極少說話,他做的最多的事,是將我的手緊緊握住,很溫柔很溫柔地看我。

那一雙淡若冰晶的眼睛,沒有半點冰晶的寒冷,瀲灧著世間最溫暖的春日熙光,只在面龐停留,那樣的驕縱寵溺,卻又那樣的寬慰無奈。

「要怎樣,以後你才能開開心心活著呢?」

有一次,他很憂傷地吐字,卻被我用唇輕輕將他的話語堵回去。

再後來,持續疼痛和過度失血,讓他大部分時間都在沉睡,再無力說話,只是一直握著我的手,似握著最後的幸福。

恍惚間,我覺出了,柳沁已不再迫著我,要我幸福。

或許,那是因為,這幾日我再次陷入的那種不眠不休甚至不吃不喝,只知守著他照顧他的狀態,讓他意識到,如果沒有他,我已不可能幸福。

要永不超生,那麼,兩人一齊永不超生吧!

一路相伴,也沒什麼了不得。

只是,無人知道,我晚上不再躺到床上抱著柳沁睡覺,是因為我不敢睡。

我幾乎一沾枕就能睡著,而且一睡著就能做夢,做那個東奔西突怎麼也突不破某個密閉空間的噩夢。

林秋瀟、九公子多次誘哄我去休息,我都懶懶的,不去理會他們。

最後實在撐不住時,我放開了柳沁的手,悄悄到小築外的竹林里去散心。

天很黑,就像夢中那個空間的黑暗一樣。

我彎腰從綠玉溪掬了沁涼的溪水,大捧大捧地灑在自己臉上,強迫自己丟開夢中的可怕感覺,驅走睡意,努力保持著最大的清醒。

而我的確肯定,我當時是清醒的,清醒地走到竹林的小徑里,準備回去繼續守護我的柳沁,多一刻,是一刻。

我怕我們死了之後,有誰不小心放了手,就再也找不到對方。

還是活著時,多伴著一些的時間吧。

可我正想著時,我居然再次進入夢中;或者說,我感覺自己進入了夢中。

黑……

周圍軟軟的……

狹小有彈性的空間……

如皮囊一般……

空氣凝滯到無法呼吸……

我拚命地掙扎,拳打腳踢,甚至拿到了流魄劍,狠狠地四處劈著,拭圖用最凌厲的劍招,將那軟軟卻可怕的空間劈開,好透口氣,透口氣……

等我終於覺得透過氣來時,發現自己正跪坐在竹林中,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我的手中,抓著寶劍……

我的頭頂,飄著亂舞的竹葉……

我的身畔,是幾乎被劍氣夷為平地的竹林……

被劈出那麼一大片空地來,周圍卻明亮些了。慘白的月光,無聲無息地投在滿地的狼藉上,閃爍的星子,是眨巴著邪佞且猙獰的眼……

是我毀了這片竹林么?在我覺得自己正困於皮囊樣的空間時……

我的心都寒了……

以劍柱地,我哆嗦著好久不敢動彈一下,直到有人前來扶我。

「蘇影,蘇影……」

那人在哭泣,我定了好一會兒神,才意識出,那是九公子。

我想,一定是因為他從來都叫我小蘇兒,從不曾這麼正經地叫喚過我的名字,所以才讓我一時認不出他來吧?

「你……你什麼時候來的?」我問。

九公子身體顫抖著,沒有回答。

我勉強笑道:「我……我心情不太好,發泄一下,沒事的。」

「蘇影……」九公子忽然說道:「我看到了。」

我怔了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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