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有一種傳說,叫悲傷(二)

據說,這朵望夫雲,就是那公主的精魂所化,她是在山頂守望著她已沉入海底的情郎,久侯不至,遂在洱海興起風浪,想找到深埋海底的情郎……

我聽完這個憂傷的傳說,不知為什麼,渾身都冷了起來。

我抱著肩,站起身來,默然在山頂的嶙峋石間行走著,苦笑道:「當真,曾有個公主,在這裡守侯她的夫婿么?」

「也許,只是因為這玉局峰會有這種預兆海風的奇怪雲彩,才會被編出這樣離奇的故事吧!但也許,確實存在過那樣悲傷絕望的愛情,不然,又怎麼解釋為什麼只這玉局峰,才有這樣奇怪的雲彩?信之則有,不信則無,你說是不是?」

坊柳沁笑著,從後環住我的腰,蹭著我的脖頸,溫柔地親著,再次讓我心猿意馬,將那莫名的擔憂和冷意,漸漸棄之腦後了。

正親呢時,柳沁的身體忽然一僵,抱著我的手臂猛地收緊,幾乎要掐到我的肌肉中。

「柳沁!」我失聲叫道,努力要將他推開,查看他的情況。

仂「影……」柳沁壓抑著痛楚的聲音,破碎地逸出。

接著,我真的聽到了某種破碎的聲音。

似是一種氣泡,被針扎破了,嗤地一聲響。

同時,柳沁收束著我的臂腕驟然一松,整個人便已軟倒下來。

「沁……」我失措地攬住他迅速下沉的身軀,大聲驚叫,只盼著自己的叫聲,能平息住我自己的恐慌,讓我迅速地鎮靜下來。

柳沁面色一片慘白,這兩日好容易恢複一點的淡色嘴唇,又已和面頰一般,毫無血色,更映著唇角緩緩掛出的一縷鮮血,嫣紅得怵目驚心。

而他的左手,正掩住他的右肩,同樣嫣紅的鮮血,從指縫迅速滴落。

我抱住他,慌忙扯開他的右邊衣襟時,已看到他的右肩,突然多出了一個不斷流血的洞,雞蛋大小的洞,不像劍傷,不像刀傷,甚至不像從外面戳入體內的任何傷口。

從翻卷向外的皮肉來看,倒像是……

一股力道,從柳沁自身體內卷出,硬生生將皮肉撐破一般。

「這……這是……」我打著寒顫,想起九公子說的話……

柳沁至少中了五種毒,有一種,是他不能解的……

晴窗大祭司的生魂靈降,在柳沁身上下了血咒……

但柳沁醒過來這幾日,一直都好好的,所以我勸慰著自己,那血咒,應該沒有想像的可怕,或者,以柳沁的功力,可以撐住,不讓它發作……

血咒……

會這樣在柳沁的身體上,破開一個個血流不流的傷洞,直到受盡痛苦,流盡鮮血而死嗎?

我胡亂撕著衣角,捆著那詭異的血洞,用力抱住柳沁似被抽去全身力道的軀體,低啞著嗓子說:「柳沁,你不會有事,對不對?」

柳沁露出微弱的蒼白笑意,柔聲道:「影兒,知道為什麼那位公主死去了,還是等不到她情人的魂魄相伴么?」

我不明白柳沁此時怎麼還會有心思提到那個傳說,一邊抱住他往山下沖著,一邊隨口順了他的話問:「為什麼?」

柳沁在我懷中微笑道:「因為她情人的魂魄被封印了,解去封印的唯一途徑,是那公主的幸福。公主殉情了,永遠得不到她的幸福,所以她的情人,永遠被封印著,生生世世不得超生。」

我差點又要掉下淚來,破天荒地壓了嗓子吼他:「你閉嘴!我是男人,不是公主,而你也不是公主的情人,你是我的師父,你是我的兄長,你是我結髮同心的……愛人。你比我厲害十倍百倍,一定要一生一世地守著我,護著我,把我欺負得……不敢離開你半步……」

淚水終於飄落,滴落在柳沁的臉龐。

柳沁似給燙了一下,將頭深深埋到我的衣襟前,卻用微顫的手來摸我的臉,摸我濕滑的面頰。

他的聲音,如雲絲般在空中飄來盪去,虛浮得幾乎抓不住:「影,你要幸福,不然……沁……不得超生……」

在那樣明澈如玉的晴空,不該有淚。

可為什麼雨後隱約的林中水汽,全都泊著一層淚水的咸與傷?

「是血咒。」

九公子把過柳沁的脈後,將頭低了下去,澀著聲說。

「趕快給他治!」我沖他吼,直接將他當日所說,不會治靈術之傷的話忽略。

除了九公子,我現在還能依賴誰?

「我只能止血治傷,別的我沒法子。」

九公子沮喪道:「他的脈象根本看不出中咒的跡象,他現在的體弱,在我診斷看來,只是受了外傷而已。」

「那麼,誰能治?誰能治?」我拎過九公子的前襟,高聲喝問。

「小蘇兒……我不知道啊!」九公子扁著嘴,掉下淚來:「你……你不該帶了柳兒來救我,是我牽累了你們……」

林秋瀟大步上來,拉開我道:「蘇影,鎮靜些!」

鎮靜!

如果現在中血咒的是我,我可以鎮靜!

而我,寧願中血咒的是我,至少還可以保全一個……

柳沁說,要我幸福,否則他不得超生。

他卻不知,沒有他,我已不可能幸福;而即便有他,我只怕也幸福不了……

我不敢告訴任何人,我每日每夜的害怕。

自從從那個見鬼的不老窟出來,我常做起自己呆在某個黑軟的空間無法掙脫的夢,那種像呆在有彈性的囊中,或者被吞噬入某種怪獸肚中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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