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三十五章 破繭成蝶傾芳菲

「棲情!」後來將無恨抱還給我時,他俊朗的眉眼燦若春陽,興高采烈道:「這孩子很聽我話,躲在我懷裡巴眨著眼,笑咪|咪的,看來和我很有緣分。」

我望著咧著小嘴揮舞小手的小傢伙,笑道:「有緣份好啊,他以後要在這裡長大,還得靠你這個叔叔多加照應呢。」

昊則蹭到我身畔,賊眉鼠眼地說道:「我不做他叔叔,做他父親好不好?」

我冷冷瞪了他一眼,側過身子不去理他。

昊則席坐在我身邊,割了只羊腿在手中,一邊看草原的人們敲著鑼鼓載歌載舞,一邊嘀嘀咕咕:「若不讓我做父親,你好歹也該給他找個父親啊!瞧你才多大點子,難道還就這麼過下去不成?」

我僵著聲音道:「他有父親的,我幹嘛還給他找個父親?」

昊則不以為然道:「安亦辰已經不要你了,更不要他,還算是什麼父親啊?」

似乎給針扎到心裡,口中的奶酒失去了辛辣,清水一般淡而無味。

我咕咕喝下半碗,咬牙說道:「沒父親也沒什麼相干,我一個人自然也能好好將他養大。」

「嘁!安亦辰在瑞都,把大夫人小夫人找了一大堆,千方百計只要弄死你和孩子,難不成你還打算為那個混蛋守身如玉不成?一個人過,長夜漫漫,受得了嘛你?」

昊則越說越不成話。

我氣得發暈,隨手將剛倒的奶酒潑了他一臉。

夕姑姑忙趕上前為昊則擦著,陪笑道:「公主怕喝醉了吧?」

而雪情則遠遠看著我們,沖欽利可汗笑道:「瞧瞧,棲情都是有孩子的人了,還有小時候一樣的淘氣!」

欽利也在微笑:「是啊,這倆孩子怎麼長不大的模樣?隔了這許多年,還是見面就絆嘴吵架。」

昊則不敢再說什麼了,而我卻真的喝醉了。

耳畔,還聽得夕姑姑在自語般說著:「咦,今天這麼熱鬧,怎麼也沒見宇文公子?莫不是又病了?」

他還沒走么?模糊聽到了,我又是悲恨,又是心酸,暗暗詛咒著:他病了好,病死活該!眼不見,心不煩,權當他當年在華陽山就死了,我還要快活些!

出了月,我的身體已然大好,也開始四處走動著散散心。有意無意間,我再沒有靠近過宇文清的帳篷,只常帶了無恨到雪情以及其他首領的內眷那裡說笑閑聊。

偶爾,我也會將無恨交給奶母和夕姑姑他們照料著,帶了幾名侍從縱馬馳騁,直到滿臉凍得通紅,背心卻滲出汗意來,方才信馬而行,緩緩踱回帳中。悶了那許多的日子,乍然回到那藍天白雲之下,便是在寒冬臘月,也覺心胸暢朗許多。

於是,還是忍不住想起宇文清。如果不是他丟開他的越國戰場,千里迢迢跑到這極北之地來為我醫治眼睛,只怕,我還得繼續生活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不知要到哪年哪月吧。

正想得心煩時,忽見前方大片黃塵漫過,一隊騎兵縱馬而來,隊列整齊,鎧甲鮮明,卻不似黑赫裝束。詫異之時,那隊騎兵中已分出數人來,向我這邊馳來。

「公主!」為首那人喚一聲,已跳下馬來相見,卻是林翌帶了幾名騎兵,滿面笑容迎過來。

我笑道:「嗯,在演練咱們的鳳衛么?」

林翌回稟道:「正在排習陣法。以前咱們只知道一昧的刻苦操練,宇文公子來幫忙,我們才算對行軍打仗動用戰術陣法懂得了些門道。」

「宇文公子?」我幾乎失聲叫了出來。

林翌有些古怪地望著我,說道:「公主難道不知道么?宇文公子一個多月前就由昊則王子引過來教習大家行軍布陣之道了,連他手下的青颯等高手也來幫著教武功呢。青颯,就是我們來黑赫時路上幫我們的黑衣人,此次見了,才知竟是宇文公子派來的。」

從宇文清出現的那一刻起,我便知暗中救我的人是他派遣的了,此時聽說,倒也不覺驚訝,只是,宇文清為何還不走?為何還幫我訓練守護兵馬?既然許不起我一生,何必不斷在我跟前出現,徒增彼此困擾?

何況,越、晉交戰正酣,他卻只在黑赫耽擱,若是因此失了他的半壁江山,豈不是我誤了他的千秋大業?

抬眼望去,那隊鳳衛後馬已漸去漸遠,只有一白袍男子乘了一騎,緩緩落在最後,默默向我這邊凝望。

我也說不出到底是氣恨還是傷心,側頭吩咐隨從道:「你們先回去,不用等我。」

撒開馬蹄,便向宇文清奔去。

宇文清遠遠見我馳去,唇角已泛出一縷笑意,如輕風吹拂萬物,初初萌動著春日的氣息。

緩緩將馬頭撥轉向我,靜靜侯我到他跟前,他才柔聲道:「近來好么?」

他的氣色倒還不錯,可能是剛騎馬的緣故,雙頰有些潮|紅,將面容上一貫的蒼白掩住了不少,顯得很是精神。

我瞪著他,道:「我好得很。但如果你不在,可能我會更好些。」

宇文清並沒有因為我無禮的話語而有一絲異色,只是唇角的笑意有些發苦。

「我希望你的鳳衛能有足夠的實力保護你們母子。等再訓練一陣,我會走的。」

他緩緩地說著,韁繩執在手中,一圈一圈地在手臂上纏繞,再放下,纏繞,再放下,眉目卻依舊寧和。

「我不需要你的幫忙。」我僵硬地說道:「我知道我要的是什麼。如果得不到,我不會勉強,但我也不希望有人在我面前晃著,不斷提醒著我自己的挫敗。」

「挫敗?」宇文清蹙眉如山,抿著淡色的唇線,輕聲道:「我繼續呆在黑赫,到底還是困擾到你了?」

我冷冷盯著他潮|紅漸褪的面龐,一言不發。

既然打算放手,何必婆婆媽媽?不但困擾到我,而且耽誤他自己的前程,聰明如他,怎麼就想不明白?

宇文清低了頭,輕嘆道:「我知道了,我會走。可是,你以後怎麼辦呢?我好悔,當日不該一時自私將你強留在身邊,讓安亦辰的誤會這麼深……他本是最適合你的人……」

「你沒有強留我,我跟安亦辰的事,更加與你無關。」我咬牙打斷了他,狠狠說道:「只不過,你和安亦辰,我都不想再見到!」

兩個自稱喜歡我,愛我入骨的優秀男子,到頭來沒有一個足以讓我信賴依靠。這到底是他們的悲哀,還是我的悲哀?

寒冷的風撲到鼻端,吸上一口,已凍得我鼻中酸澀難當,直要落下淚來,忙勉強忍住了,冷淡地別過臉去。

宇文清深深地望著我,明珠般的眸子不知縈系了多少的思緒,早不復當年的清澈如水,卻依舊烏黑明凈,倒映天青雲影。良久,他闔一闔眼,輕嘆一聲,抖了韁繩,揚鞭策馬而去。

袍袂翻飛,依然是當年的清逸不群,出塵拔俗,連離去的馬蹄,都如當年那般,一下一下似敲在心頭,陣陣疼痛。

當晚,昊則來找我,很有些怒氣沖沖:「棲情,為什麼要趕宇文清走?」

我正將無恨抱在懷中逗玩,聞言淡然說道:「他要走了么?他說是我趕他走的么?」

昊則一時無語,在我跟前來回走了兩遍,才憤恨又無奈般道:「他當然不會說,可我見他和父汗告辭,便知必定是你在趕他了。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他為你丟了越太子不當,跑我們這裡來和牛羊馬匹作伴,只為多幫你一點,多看你一眼,你……你竟這麼狠心!」

我嘲弄地望他一眼,繼續哄著無恨,輕笑道:「他走了,你不是該開心些?沒有了對手,或者我以後走投無路了,還會跟著你昊則王子呢!」

昊則被我連譏帶嘲,不由漲紅了臉,紅了臉怒道:「你這小女人,也著實不知趣,人家一心為你好,你卻這般……不怪安亦辰受不了你。」

「滾!」我氣不打一處來,放下無恨,站起身來高聲喝喊著趕他走。

昊則大窘,哼了一聲,轉身離去,看來真是生氣了。他的背影好生高大,已長成了極健碩的男子,我這般把他當成昔年的小孩那樣怒喝,必是傷著他自尊心了。

可他卻不知,安亦辰,宇文清,兩個人,已成了我心頭的兩根刺。

我已再也拔不去了,只盼著,只讓那兩根刺安份地呆在那裡,漸漸在無人處結疤,從此碰不著,見不著,痛不著。

第二日,夕姑姑終於嘆著氣告訴我,宇文清一早走了。

我只是木然地坐著,抱著我的無恨,胸口卻不由起伏。

焉能無恨?就如十四歲時他決然離去一般,我焉能無恨?

我要的是留,永遠的留;他總是選擇離去,哪怕是在猶豫中離去。

咧開嘴,輕輕地笑,一聲聲喚著:「無恨,無恨,無恨!」

淚水卻已不爭氣地滾落,滴在無恨雪白粉|嫩的小小面頰。

無恨正笑得跟朵花兒般漂亮,應和著我的呼喚,揮舞著藏於袖中的手臂,歡喜不勝。

下午時,我心情愈發沉悶,遂叫人牽了馬,自行出了圍柵,正要躍上馬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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