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二十四章 損卻朱顏兩心誤

「能有什麼事!」夕姑姑把我扶進房,又氣又恨:「不過是宇文家那個老三,當日曾和你有過一段情么?那個宇文清我也曾見過,雖然比他老子哥哥人品好些,可如何比得上秦王?我也聽晚鳳姑娘說了,王爺誘捕宇文清手段沒用什麼光明手段,可素來有句老話就是叫兵不厭詐么?何況他不是對你不懷好意,又怎會上當?想來也是活該,你為他和王爺扯破臉皮,值得么?」

我聽得厭煩,道:「夕姑姑,我趕了好多天的路,累壞了,你讓人為我準備香湯沐浴吧。有話咱們明天再說。」

夕姑姑只得應了,一邊令人去準備,一邊道:「你回來了,王爺只怕一兩天內也就回王府了。我和你說,這次他可真是動了大氣,當日發現你救了人逃走了,當時就變了臉色,親自帶了人去找;找了幾天沒找到,回來後一句話也不說,臉色鐵青,侍女送茶略慢些,當即吃了窩心腳。後來又出去找你,找這麼多日子沒找到,只怕心裡更不高興了……唉!」

安亦辰的著急,我也預料到了,又給他看到江邊那一幕,他心裡必定更是惱怒,但他總不成一怒將我趕出王府不要我吧?——如果他要把我趕走,那麼我讓林翌和達安木帶了我到黑赫去,從此寄居草原,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也是逍遙日子。

我寬慰著自己,徑去洗浴。

待洗浴完畢,穿了寢衣,披了袍子回到卧房中來,夕姑姑還在等著我,卻已給我備了我最愛吃的清粥和幾樣小菜,算是晚餐了。

這一路來,我身畔一直沒有貼身的侍僕服侍,宇文清雖是知道我的生活習慣,但大部分時間都病得不輕,我又刻意待他生分,並不讓他近距離地接觸到我,因此飲食睡眠,都不稱心。如今看了夕姑姑弄來的晚餐,倒也歡喜,當下大快朵頤,倒也暫將心頭不快扔到了一旁。

夕姑姑待我吃完,叫侍女收了,將眾人都遣了出去,方才陪笑著坐到我身畔,小心翼翼問道:「公主,有個事兒,夕姑姑問問你,你可要老實告訴我!」

我見她雖然帶了笑意,但面色甚是凝重,打起精神問道:「什麼事?」

夕姑姑遲疑道:「你和那個宇文清,在一起那麼久,你和他……你和他……有沒有做對不起秦王的事?」

我呆了一呆。

江畔那一場逾矩的送別,不知算不算是對不起安亦辰的事?

夕姑姑見我不答,著急道:「公主,你不致那麼糊塗罷?說到底,你還是亦辰的妻子,大晉的秦王妃啊!」

我猛悟過來她指的是什麼,忙道:「我和宇文清之間沒有什麼,我不過救他出去罷了。」

「救他出去要那麼久么?公主,你知不知道,你離府有二十一天了!你讓知情的外人怎麼想?你又讓安亦辰怎麼想?」

我心中寒了一下。

也是,我舍家棄夫,與另一個男子相守了大半個月,換了誰都會猜忌,說不準連身畔的侍女們都在猜測我是不是跟人私奔了。

想了一想,我握住夕姑姑的手,柔聲道:「夕姑姑,我和宇文清之間,是清清白白的。」

說著,我將救宇文清的經過,以及救出後宇文清重病,拖宕了我回府時間,後來又因為放心,才送到江邊的事,一一的說了。

夕姑姑不僅是我的乳母,也曾救過安亦辰,名義上算是下人,可身份頗尊,安亦辰也肯聽她的話,若她支持我,幫我在一旁多說好話開解,安亦辰心頭的結應該能解得快些。

夕姑姑聽了,微微咪著眼,問道:「他病著便病著,你是旁人的妻子,要你在一旁守著做什麼?」

我訥訥道:「我不放心啊!」

「可是傻孩子,這樣一來,你讓秦王心裡怎麼想啊?他又知道你和宇文清那一段舊情……還有,我聽仇瀾悄悄告訴我,說秦王找到你時,你正和宇文清在江邊抱頭痛哭,上百雙眼睛看到了,是不是?」

我茫然道:「我……我一時情不自禁……就怕亦辰因為這個誤會我……」

「你喜歡宇文清?」猝不及防間,夕姑姑突然發問。

幾乎是保護自己的本能,我立刻答道:「沒有。我不喜歡他。」

「真的嗎?」夕姑姑的咪起的眸子很尖銳地盯住我。

我抱起肩,驚慌地只想找地方躲起來。

在秦王府呆了那麼久,安亦辰待我那麼好,我總以為自己已經將那負心人忘卻了,至少,已經成功地將他冰封於連我自己也看不到的角落裡。

但再度見面,了解其中可能另有內情時,心中的堅冰開始融化,露出曾經的最柔軟的那片情意。

當最終控制不住與他相擁而泣時,感受到他為我顫抖的手,為我縱肆的淚,為我跳動的心,我怎能再騙自己,說我不再喜歡他?

只不過,那份情,早已無法如當日那麼圓滿無瑕,安亦辰和風細雨般的精心照顧,早將我的愛情分去了太多太多。

「我……我更喜歡安亦辰。」面對夕姑姑不屈不撓責問的眼神,我終於艱難地說了出來。

是的,這兩個優秀的男子,都已走入我的內心深處,我無法否認,也否認不了。

與我白首不相離的,只能是安亦辰。

安亦辰是我維繫一生的夫婿,唯有他能帶給我幸福。而宇文清,光他的姓氏,就決定了我們永遠無法走到一起。

「兩個……你都喜歡……」夕姑姑苦笑著嘆息:「公主啊,那哪行呢?秦王……他的性情雖好,卻是再驕傲不過的一個人。他不會容忍你心中一直有個旁人,何況……何況在一起那麼久,又親眼見了你們親熱……」

她沉吟著,在房中搓著手走來走去,瘦小的身影更顯得憔悴。

我強著嘴道:「可我和宇文清間真的清清白白,他若不肯諒解,我……我搬離了這院子,依舊住上次那個青衿院里獨住,讓他一人自在去!」

夕姑姑頓下腳步,皺眉道:「公主啊,你還想不想再和秦王過日子了?」

我張目結舌,不知所以。

夕姑姑氣恨地搖著我的肩,道:「這次的事,顯然你做得過火了,若再和秦王強,只怕他也受不了了。——怎麼說,他也是出身尊貴的世家子弟,如今更是貴為諸侯王,縱然再喜歡你,也受不住你將他的尊嚴踏到腳底啊!」

我局促地漲紅了臉:「我什麼時候傷他的尊嚴了?」

「你跟一個男子私相逃去二十多天,還當了他的面摟摟抱抱,你還想怎樣啊?」夕姑姑的聲音有些凌厲了:「那孩子的脾氣我也知道,這次必定動了大氣。你可千萬記得,他回來後就是發怒,你也得收收你這性子,忍上一忍,綿軟些陪陪話,橫豎等他氣消了再說,知道么?」

我白了夕姑姑一眼,沒有說話。心裡卻明白,夕姑姑說得沒有錯,以前為了那個荷包,他就能和我鬧成那樣,這一次若不妥協,就是搬到青衿館去,他只怕也不想理會我了。

難不成,為了這事,從此我就離開他,不做夫妻了?

我捨不得!

他是我至親的愛人,也是我至愛的親人……

罷了,等見到了他,橫豎我處處陪小心便是。

泄氣地嘆息一聲,我爬上熟悉的綿軟的床,嘀咕道:「我睡了!」

夕姑姑將我蓋好被子,熄了鶴形青銅長檠燈,只留了個小燭在屋中耀著微光,才掩門走了出去。

但事實證明,不管是我,還是夕姑姑,都低估了安亦辰的這次怒火,或者說,低估了安亦辰作為男人的自尊心。

而他回來的迅速也超出我的意料。

大約不到子時,我模糊聽到了院外的動靜,有侍女忙亂的請安聲,接著是安亦辰熟悉的聲音:「她在裡面么?」

問我么?

侍女慌忙地回答著:「王妃說累了,一早就安睡了。」

「睡了?」安亦辰聲音中的恨怒和冰寒不掩,卻已到了房門前:「滾,沒我的吩咐,誰也不許進來。」

房門被砰然踢開,接著又被狠狠帶上,落了閂。

我驚得從錦衾中坐了起來,已是睡意全無,望著不著一絲表情慢慢走近的安亦辰,揉著眼睛道:「回來了?」

安亦辰冷笑:「你是不是盼著我永遠別回來?最好死在你情郎手裡,免得有人礙著你們雙宿雙飛?」

這個男子此刻看來冷峻如從地獄中鑽出,衣衫上灰塵僕僕,凌亂不堪,甚至有好幾處被刀劍割破的裂口,零碎的布料從裂口掛下,顯然初經大戰,且戰後不曾換洗過衣衫。

他是去追擊宇文清的,看來一定是追上了,並大戰一場;他空手而還,多半交鋒落敗。

敗在他最痛恨的宇文清手裡,敗在我剛與之相處了二十多天的宇文清手裡……

我打了個寒噤,感覺到他身上正層層散發開一種極危險的氣息,那種我曾感覺過,卻從不曾想到有一天會針對我的危險氣息!

驚懼中,我忙道:「亦辰,你聽我說……」

我的話還沒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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