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八章 珊枕錦衾暗逞春

仇瀾的同黨?我忽然之間便有了個大膽推測,並立刻把那推測說出了口:「你是,安世遠的兒子安亦辰?」安世遠的第二個兒子,應該就是他這個年齡,何況這人的氣質,絕非屈居人下者。據說,安亦辰年紀雖輕,卻舉止舒徐,爽朗仗義,有儒將之風。

「你認識我?」這下,輪到那少年驚訝地張大嘴巴。

「我猜的!」我見自己居然猜中,十分得意,伸手從床上拉條錦被拖到地上,裹了自己,好奇看他:「你跑皇宮裡來幹嘛?不知道宇文昭正想著捉你嗎?」

安亦辰繼續撓頭:「你還真會猜!沒錯,宇文昭一定想捉我,可我知道公主一定不會讓他捉到我。」

「你……你還真的很自信!」我驚訝嘆道:「可宇文昭待我不薄,你安家卻待我們皇甫家不怎的,這事,我還得權衡權衡!」

安亦辰明星般的眼瞳有一瞬時的幽深,那樣深得似乎要扎到我心中一般。然後他吐字時眉宇間已沒了稚氣:「我不信。我才不信你們母女會這麼甘心淪為宇文昭的玩物。」

玩物?

我和母親是宇文昭的玩物?

我想也不想,一巴掌甩過去,清脆響亮地拍在他的臉上,頓時浮起五隻淡紅的手指印。

「難道不是?」安亦辰顯然沒想到我反應那麼大,一時怔住,研判地盯住我,而我已忍不住想要掉淚了。

我曾想過自己和母親都如同宇文氏的玩偶一般,可這麼赤|裸地被人稱作他的玩物,那種屈辱,把我薄如紙片的自尊迅速折成兩半,碾於腳底。

「對不起。」許久,安亦辰垂了頭,輕輕道:「我說話唐突了。」

我覺得這天更加得冷了,裹了被,依在炭爐畔,還是凍得瑟瑟發抖。

「是不是,天下人都認為我們母女是宇文昭的玩物,認為我們是用自己的身體維繫了我弟弟名存實亡的皇位?」雖然難以啟齒,我還是問出了口。如果天下人都如此認為,打他的耳光有什麼用?也許天下人認為,該被打耳光的,是我們母女。

「沒有。」安亦辰靜靜望著我,眸光已經溫暖,夾雜了掩抑住的同情和憐惜:「我只是聽仇瀾說你肯暗中安排人救他出去,想著你們必定也過得委屈了。」

我眼皮都不抬道:「我只不過不想讓宇文昭認為我和你們這些叛賊有牽扯而已,誰想救你們?你等著,天亮了我就叫人把你捉走。無事往我們昭陽殿闖,以為我們母女最好欺侮么?」

安亦辰笑了一笑,拿了銀挑子將炭火撥了一撥,也不理會我話語中的挑釁之意,緩緩道:「上次入宇文府刺殺宇文昭的人,的確是我們晉州的。我並不同意他們如此冒險,可他們一意如此……除了已經遇害的,還有兩名兄弟被生擒了。」

他沉默了一會兒,又道:「一個叫安亦思,是我堂兄,一個叫杜子瑞,是我的好兄弟。我們好多次派人暗入宇文府查探,都沒有消息。近日才知道,宇文昭把他們關押在皇宮某處密室了。」

「原來還有活著的!」我眼前總是浮現著晚蝶死後,那如夜蝶折翅般仆倒於地的壯烈與決絕,喃喃道:「今晚是除夕,皇宮防守最弱,所以你親自跑來救人?待部下這樣有心,不怪有如許多賣命的死士了。只可惜枉費了一番心思,還是不曾得手吧!」

安亦辰的眼睛又明亮得出奇了。

他笑道:「他們已經被我的弟兄們救出去了。我是斷後的。」

「你?斷後?」明明以他為尊,卻要他來斷後?

「宇文昭的部下許多認識我,自然知道我比安亦思和杜子瑞有價值。所以我斷後最合適。」他簡短地說。

他其實是用自己為餌引開了對手,換得了同伴的脫身。

我不由對這少年刮目相看。

這樣肯為兄弟為部下捨生忘死的人,自然對燕趙俠士有著致命誘惑,甚至遠比黃金台招賢樓更有吸引力。

小小年紀已如此了得,那麼十年之後,將會有多少死士對他誓死效忠?

即便君羽有朝一日能重掌朝政大權,有這樣的一方領袖存在,也休想安枕於席。

我不由沉下了臉,抱了被走回我自己床上,道:「離天亮還有好一會兒,呆會安靜些,你就走吧,別在這裡連累我。現在我可要睡了,倦得很。」

安亦辰有些訝異,盯了我一眼,繼續烤著火,透過鮫紗望那緊闔的窗戶,默然無語。

而宮外的吵嚷聲在一段時間的沉寂後忽然又開始了,甚至開始有凌亂的腳步聲在宮中奔突。

這絕對不是宮裡太監宮女們小心翼翼的步伐!

我一驚,忙又坐了起來。

而安亦辰已執了劍,有些緊張地看門外的火把光線越來越近,然後凝住,光線透過幾重窗戶透進來。接著,是很謹慎的敲門聲。

「這裡是銜鳳公主的房間,你們什麼事?」我聽到夕姑姑在外間說著,然後燃起燭來,懶懶披衣,修長的影子清晰地映在窗戶之上。

「這人,就睡在公主外面房中?」安亦辰猶豫著低聲問:「那麼我們方才在這裡談話,她會不會已經聽到?」

夕姑姑睡覺一向警醒,與我這間屋僅一層板壁相隔,就是為了方便照顧於我,尋常我在床上咳嗽一聲,她都會輕手輕腳過來瞧上一瞧,此刻我在屋內又是打耳光又是罵人,她聽不到才是怪事。我白了安亦辰一眼,道:「怎麼,想殺她滅口?」

安亦辰輕笑:「你都能放心她,何況是我?」

坦護叛逆,自然我也有罪責。可他竟如此篤定,我不會一轉身出賣他么?

「宮內來了刺客,屬下奉攝政王之命全宮搜索,請姑姑行個方便。」來人措詞很是客氣,但卻已說得明白,連我這裡也要搜了。

「可公主已經睡了!」夕姑姑已打開了門,在外道:「這麼個大冷天,又是大過年的,吵著她就不好了。何況公主卧房中,怎會有刺客?」

來人措詞更是客氣:「姑姑,屬下也是遵命行事。公主畢竟是一人獨處一室,若是刺客混入傷了公主,咱們的罪責,可就大了。」

「這……」夕姑姑一時猶豫不語。

我坐於錦被之中,冷眼看向安亦辰。

他只立於床前,靜靜望向我。

我打了個呵欠,叫道:「夕姑姑,你們在外面做什麼?這麼吵!」

夕姑姑走到我房門前,稟道:「公主,有侍衛大人過來搜查刺客,說可能已經混入宮中,怕傷著公主呢。」

我故作猶疑道:「有刺客啊?今天不是除夕么?他們不過年么?」

外面似乎有隱忍的笑意。

然後是有人更恭敬的回答:「公主,那些壞人,哪懂什麼天理人情?可否讓屬下入內清查一下?說不準此刻還躲在公主房間某個角落裡準備伺機傷公主呢!誰不知公主是太后心坎兒上的?」

「啊!」我有些害怕地驚叫,拖了長長的尾音,然後一掀錦被,示意安亦辰躲過來。

安亦辰居然臉一紅,猶豫了一下。

我更是促狹,叫道:「那快進來幫我找找吧,別真叫壞人躲我屋裡來!」

「是!」有人恭聲應著,已開始推門進來。

安亦辰再無選擇,和衣躍到我里側身畔,屏息靜氣,一動不動。

我將被子扯了扯平,半敞了寢衣,將雪白的肩膀露了大半出來,再抱了個睡枕在懷裡擋了前胸,眼見四名甲士踏進房來,越性叫道:「夕姑姑,幫我把帘子拉開,燈全點亮,好好找找。真是怪了,宇文叔叔那麼好本領,怎會把刺客放宮裡來?母后那裡有查么?她的膽子比我還小呢,別漏了個把壞人在她那裡都查不出!」

當前那領頭的已連連陪笑,終究不敢抬頭細看我:「太后那邊,也有人去查了,一定力保娘娘和公主的安全!」

我呵欠連連:「別羅嗦了,快找找,到底有刺客躲在哪沒有?我可困死了。」

我半靠著床背,耷拉下抱枕橫在半撐的腿上,只作倦極欲睡,胸前肌膚卻露出了更多。

夕姑姑忙走近前,幫我拉著被子道:「公主,好生躺下睡著,看感冒了!」

我咕噥道:「吵死了,怎麼睡?」

那些甲士檢查了窗戶及四壁角落,為首那人又走到我床前,向我磕頭陪禮:「公主請安睡,屬下們這就離開。公主若有事,只須一聲吩咐,刀山火海,在所不辭!」

他說得多麼的好聽,我卻用眼睛餘光留意到他羅嗦那麼一大段,不過為俯下身時能看清床下情形而已。

而床上本就錦被成堆,加之夕姑姑坐在床邊東扯西扯,他能看得清才是怪事!

何況,我衣衫不整,我就是借他個膽,他敢細看嗎?

夕姑姑好脾氣地安撫我躺下,垂下幃幕,才回頭笑道:「大人客氣了,太后和攝政王爺若知道大人如此盡心盡責,必定開心得很。」

為首侍衛連道不敢,帶了甲士匆匆退下,重新掩起房門,而我開始在床上抱怨著給吵著了,一會兒要茶,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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